你我的新世界（正文完结） (第2/2页)

 他们踩在腐蚀的木板路上。在海边的木头腐烂得格外快，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周海壹冷不丁道：“还好我按你穿的衣服仿了一身，我要是穿人字拖来，不得把鞋子给卡进去？”

    “……没想到这层。”

    席箐走在前，周海壹走在后，两人像一个从字，沿山的小道离山壁的小树杈很近，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扒拉，竟然在城市里活出了荒野求生的滋味。现在不是涨潮时分，两人顺利抵达山洞，两个人上次来这里还是毛头孩子，现在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这时候周海壹才发现，席箐背了个书包。怎么刚才会没发现呢？一定是因为这地板太破了，要低头认真看路。

    席箐掏出手电筒，“小时候我们都不敢往这里走，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看，其实山洞很浅。”手电筒的功率最多照亮一百米，席箐站在洞口往里照，很快就看到了尽头。山洞里没有暗河或者更小的岩xue，这山洞纯纯像是用勺子挖出的一角。

    “我差点忘了，你在钟山计划那里训练之后，好像觉醒了一点野外兴趣。”周海壹也伸手掏席箐的书包，又掏出一个手电筒，美滋滋打开，“然后呢？你要在山洞里和我夜战吗？”

    “……”

    “……看来不是。”

    席箐默默无语地掏出了一块像牌位的东西。周海壹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他某个祖先的牌位——竟然还真的是牌位。“你从哪里搞来的东西？”周海壹惊讶了。

    “说来话长。你们不是宗教生物吗？反正某天我就收到了这个东西，快递过来的。这名字不是周阿姨或是你的外公，那就是更早的祖先。总放在我那儿也不妥当，又没法问你的祖先，他到底想干嘛，思来想去，干脆找个地方把他供起来好了。”

    “这个山洞倒是很漂亮。”周海壹说，“我的祖先应该是喜欢水的。”

    席箐在山洞里环走一圈，发现某处的岩壁上有凹陷处，恰好可以放牌位进去，前面还够放香炉和供奉。席箐就将牌位深深地推进去，从包里掏出香炉，又掏出购置的香灰，当即就布置好并点香祭奠起来。正经周家人的周海壹游手好闲极了，他站在洞口处往外眺望，其实面前也有一小片沙滩，但这沙滩纯粹是石块，并非刚才海边长廊的细沙。明明只相隔几公里，海水冲刷的效果便完全不同。

    海涛拍岸，阳光万里，是好日子，席箐回望，看见周海壹的背影嵌在洞口、蓝天与黑石沙滩中，像大自然的竖瞳。

    周海壹欣赏够美景，旋身走进山洞，找了干爽之处坐下。席箐伸个懒腰，走过去，结果周海壹拍拍自己的膝盖，“躺下。”

    膝枕很美妙，但膝枕在他们的关系里是个不好的预兆。席箐死也不过去。周海壹笑得前仰后合，双手合十道：“求求你，躺过来，再让我坑你最后一次！”

    他在求我欸。

    算了，席箐还是走过去，看周海壹笑得那么开心，大不了周海壹要施些奇怪的法时，席箐就弹起来撞他鼻梁，然后逃跑——如果来得及的话。

    这山洞的地面就不是用来躺人的，席箐的身下垫了书包还是硌得慌，周海壹说：“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屁股也硌得慌，所以不会太久的。”

    周海壹轻轻抚摸席箐的头，摸着摸着就摸到他的脸上。席箐抽动着表情，不知道周海壹要做什么，几分钟后还没有开始施法，席箐也不好说是不是自己着急了，但这么拖拉着就是在折磨他的好奇心啊！好在周海壹在察觉到席箐这矛盾的焦急之后，终于开口了。

    “你会彻底属于我吗？”周海壹很温柔地问席箐。

    “我倒是想彻底属于你。”席箐说，“我有时候都厌倦了这漫长的等待。我好奇你的那个世界。”

    “我就知道。”周海壹俯身亲吻席箐的额头，“那你听我说。”

    “我妈之前吃掉我爸的灵魂，这是不可逆的过程。我家祖先所有吃掉灵魂的过程都是不可逆的，原本到我这代也该是如此。但是你知道，我为了躲避天敌、保护栗宝和自己，进化出了暴食并储存能量的特性。”

    “我想，我可以吃掉你，但我并不会消化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每年让我吃掉一点点，你听过那个说法吗——佛陀修行，割rou喂鹰，舍身饲虎。你不是佛陀，我当然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可以满足我对你的贪欲，同时你会逐渐知道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也很好奇。我想你去那个世界探险回来，告诉我。”

    周海壹亲吻席箐的眼睛。

    “我是建筑专业的。我现在逐渐布置，百年之后我们会住的新世界。”席箐闭眼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事会比这结局更浪漫。”

    “这样你的大学时光也不算白费啦。”

    “看来我还得再拿一个建筑学的博士学位才行。”

    两人的声音里都有笑意。

    “你相信我吗？我不知道成功率是多少，但我想试试看。”

    “吃掉全部的我，放回百分之九十的我。然后我又用一年，把那吞食的百分之十补足。我的理解有错误吗？”

    “没有！或许可以把我当做过滤器？当然，我不知道会过滤走你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啦。”

    “你是从零探索吗？没有什么技术cao作手册吗？”

    “没有欸。怕赌的话就不要玩咯。”

    “我要赌。”

    席箐微微挪动，就让周海壹那亲吻他眼睛的唇挪至席箐的唇上。很轻很浅的一个吻。

    “我爱你。周海壹。”

    “我知道。”

    “但我还是要说。我爱你。”

    “我知道啦。你躺好。你说再多‘我爱你’也不会提高成功率的！”

    “我爱你的爱字，最上端是一个‘爪’，象征着野性；中间是缺点的宝盖，象征着遮蔽物；下端是‘心’和‘友’——‘心’是繁体字里有的，它们象征着我的心交给你，我的挚友。我爱你在我们这段关系的意思是，即便你是异种生物，但你的暴力与保护是同体同德的，而我把心交给你，我心甘情愿。我早就愿意以身饲你了。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嗯，没错。”

    “嗯。”

    后背很硌很难受。席箐活得像个豌豆公主，很快就醒来。眼前还是那片海滩。他刚才睡着了吗？他怎么什么印象都没有？失败了？

    “成功了哦。”周海壹的声音传来，“喊你起床是让你看夕阳啦。”

    他们一直以来最爱的夕阳。他们迷路过后，在恐慌与好奇下，曾经走过漫长木道，只一转眼转身，看见燃烧的海洋。不过今天，整片海仿佛拥有生命。海浪变缓，阳光浓稠，天地像粘连的胶体生物，蠕动着行进，背朝他们二人，向远处迁徙。这是席箐从未想过的视角。席箐看呆了，坐起身来。看见周海壹同样神迷的表情。生物般的阳光投在周海壹的半张脸，暗面的五官那样鲜明。周海壹看席箐亦然。海浪的声音深处同时迸发着怒音与爱喘，仿佛从前寒武纪就熟习这狂野与粗砺。但他们二人的呼吸声很舒缓、平静，双手紧握，轻微的脉搏声是漂亮精致的小调。

    这就是新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