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笼 (第1/1页)

    狭长的甬道内，火光明灭。

    「夫君，这地方待着好难受。」鹭鸣走着走着，越发觉得燥热难耐，加上香气的侵蚀，更让她浑身不适。李烨急忙掏出嗅瓶给她缓缓。

    这麽窄小的地儿，竟还燃着一溜火把，理应离通风处不远才对，可怎麽会这麽闷呢。李烨x1了一大口气，方才缓解了x前的堵塞感。

    莫非，是由於香气所致？

    岔道口，一道铁门赫然矗立在左侧小路的尽头。

    「去那儿看看！」李烨拽着鹭鸣一路狂奔。

    铁门上的飞鸟浮雕，与钥匙串上的铜坠儿别无二致。他挑出最大的那把钥匙一怼，巨锁应声打开。

    便溺的SaO臭味便直灌鼻腔。

    「好臭！」两人皱眉掩鼻。侧耳细听，依稀有SHeNY1N从室内传出。

    该不会是，私狱？或者，地牢之类的……鹭鸣不禁脊背发凉。她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

    除却正中一条空道，两侧均是尺寸整齐划一的铁笼，一边十个。每个铁笼里，都铺着稻草，蜷缩着一团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活物——只能通过呼x1的起伏，勉强分辨是生是Si。

    一眼看去，应该是人。

    b起对闯入者无动於衷的笼中之人，被惊得四处飞窜的蚊蝇，倒更像这间屋子的主宰。

    暖光透过通风口的横栅，倾泻在空道中央的飞鸟图腾上。

    李烨一一扫视着铁笼，声音低沉：「你们，都是什麽人？」

    无人回答。

    「为何不说话。说话啊！」

    李烨将手伸进铁栏杆中，扯住一人的肩膀拽至面前。那人既不挣扎，也不回避，额头磕在栏杆上，也只是木然一笑。确切来说，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在笑，因为他只是低着头，咧着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呜」声，断断续续。

    鹭鸣壮着胆，轻轻掐了掐他的下颚。那人乖顺地张开嘴。

    没有舌头。断面整齐利落。「怎麽会……」

    她愕然，旋即发疯似地跑去查看右边那人，再右边……好像，皆是如此。

    「那你们……有没有人会写字？有没有？」李烨掏出一方汗巾，捡起地上发y的秸秆，沾了些灰，一个笼子接一个笼子地哀求。

    「我可以、我可以救你们出去！只要告诉我，是谁把你们弄成这样的。半个月……不对，十天之内，我肯定……会写字吗？你会吗？……」

    依旧毫无反应。

    「夫君，也许他们都，听不见了。」鹭鸣双眼发直，望着怀抱幼童安睡的妇nV。脓血自孩子的左耳流出，早已沿着侧脸结成了长蛇般的痂。

    如果听不见的话……

    李烨拿秸秆在汗巾上草草写了几笔。「认识字吗……」他不Si心，双手伸进笼子，将汗巾在每个人面前铺开。

    忽然，他的左手叫人摁住了。一抬头，一位骨瘦如柴的老者冲他点了点头，「呜呜」的像是有话要说。老人手腕上生锈的镣铐，压得他心头一窒。

    李烨递上秸秆，喉头动了动。

    ……

    「倒的什麽邪霉，偏偏米囊子缺货！底也伽也就那麽几两……」

    「哎正常，没听那几个药商说麽，现在好些黑作坊抢着收呢！」

    老者尚未停笔，门外便传来响亮的交谈声。

    「等等，这铁门怎麽开了？」

    ……要被发现了吗。

    鹭鸣与李烨交换了个眼sE。

    「喂！你少咋咋呼呼的。今儿伍二当值，惹他？你不想活啦！」

    「就是说啊。刚才碰到个祁王府的人，也是你在那儿叫唤，烦不烦？」

    「好好想想怎麽跟帮主交待吧，要紧的东西没买着，又得挨训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听方位，像是顺着另一条岔道走了。

    万幸，只是虚惊一场。李烨抚x，从老者手中接过汗巾。

    何方人氏？——山南阆州流民赵氏。

    为何人所囚？何时？——长安县官兵，囚吾等二十余载。

    何人致汝伤残若此？——帮主。

    山南涪州流民，官兵，二十年多前，帮主。哑谜一般的回答，叫李烨m0不着头脑。

    等等，十九年前，王大哥好像也是被官兵拖去……思及此，鹭鸣立马提起秸秆，在汗巾背面写下一句话，递给老者。

    可曾去往昌明坊运盐？

    老者点点头，接过秸秆，又写下一行字：为盐奴四载，後为帮主驱使，子夜将殁。

    什麽意思？今天子时会……处Si？李烨不可置信地望向老者。

    然而，老者却面无表情，一直冲着墙边的矮木门观望，时不时抬起下巴，像是在暗示。

    李烨与鹭鸣走到木门边，只见门锁上刻了个「今」字。「今……」李烨掏出那串钥匙逐个筛查，果不其然，也有把对应的「今」字钥匙。cHa进去一旋，「咔哒」，门锁瞬间松开。

    木门吱呀地开了道口子，背後是黑黢黢的走道。藉着室内微弱的光线，不远处，走道两侧林立的窄门，隐约可见。

    难道这些门後面，也是……李烨吞咽了一口。他掏出火摺子一吹，点燃油灯。鹭鸣帮他把掩面的帕子系紧了些。

    老者注视着他俩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指间的秸秆无声跌落。

    ……每片钥匙上的数字，对应着一扇门。每扇门後头，都是二十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蜷着个人。每个人，都非伤即残。

    铁笼一如既往的牢靠。笼中之人，一如既往的毫无反应。

    李烨合上第十八扇木门。

    再往後，就没有木门了。不远处，只剩一道大铁门。白光挤过竖直的门缝，煞是扎眼。

    出口无疑。目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面前是青苔稀疏的石阶，一级一级，通向铁门。

    「夫君，今字木门里的人，就Si在今天子夜了。」

    说不了话，听不见声音，但还是有痛觉，还是会流血。

    明天，或者再过几天，不出所料，又会有另一批人填进那二十个笼子。

    离活着不过一条暗道而已。

    李烨忽然感到x膛一阵钝痛。

    ……「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麽？普通人在你们心里，就那麽贱？就活该白白送Si？！」

    老狐狸，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们先回家。」李烨扶住鹭鸣的肩膀。

    身後无人，但令人窒息的负重感却如影随形。每向上踏一步，脚踝就如同陷入成堆的尸骨般，叫濒Si之人狠狠掐住，随之下坠。

    铁门上的锁，写了个「坟」字。

    恰当的很。

    门外，乱葬岗如同长满了脓疮的恶兽，坟包密布，野草及腰。

    「咱们这也算城郊踏青了，是吧，夫君。」

    鹭鸣笑着笑着，捂嘴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