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第1/1页)

    “首领大人，祭祀的日子到了。”

    一月一次的以血养蛊。

    刘珣业闻言，一只手挑开床榻垂帘一角，轻声示意门口的乌辰知道了。

    后者见状，知道自己来得太早，不禁有些年轻人未经情事的羞怯，当即轻手轻脚地跑出去了。

    刘珣业倒是没在意，又身子一倒，拥着宋明江多睡了会儿。

    晨光透过窗枢，空中可见漂浮的微尘，床上是紧紧依偎的两人。

    宋明江半清醒半迷糊，但已然觉得极其知足。

    不仅找回了他的陛下，而且早上还可以赖床。

    南朝时侍寝对他而言是最折磨的，那时候心理上不愿，自然也不愿去体会其中乐趣，被教导后满脑子都是挨过帝王的宠幸不被训斥就算天大的好事。

    起先皇帝对他有怜惜体贴他面子薄，但是因为惹恼了人，后来都是按照后宫的规矩来。

    在自己宫内还好，相较自由点，但若是被召去皇帝寝殿，承欢也得在人前，明黄的龙榻上，他当着守夜太监和后宫管事的面浑身赤裸躺于帝王身下，因着脸面，喊都不敢喊。

    皇帝自小被伺候长大，自然不在意这些。

    但他只觉自己整个人有违伦常，堪为佞人。

    次次都是强忍承受，等皇帝宠幸完了，还要被那些宫人细细记载。

    每至那时，别说皇后，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个活物，真恨不得一死了之。

    在那种注视下，他根本睡不安稳。

    现在想想也挺可恶的，他承欢一夜，已然累极，可早上皇帝上朝，天不亮，他也得顶着困眼爬起来给皇帝穿衣。

    穿完了，龙榻凉了，他也清醒了。

    只能灰溜溜起大早回自己宫内补觉。

    “哈哈，你从未和我说过，我怎知道你是没睡够?”

    宋明江红着脸轻捶他，“笑什么！你一走了之，那些宫人在我旁边，我怎能睡着?”

    刘珣业赶忙把人搂住哄，“这真是……哈哈，天大的误会，我给明江赔不是”，他亲人的鬓角，细细的厮磨，觉得怀里的人实在乖的可爱，“我的错，我给明江赔不是好不好？嗯?”

    他凑近人，额头抵着额头，和宋明江低语，声息都紧紧交缠。

    宋明江便不好意思了，“也不算你的错，本来就是我……”

    刘珣业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执起他的手亲吻那暖玉般的指节，“明江，你本可以活的不那么规矩的，你知道吗？若你不那么守规矩，我下旨让你进宫时你抵死不从以死相逼，我是真不会让你出事的；若是你不守那些礼法，我后宫仅你一人，你怎样自在都不为过。明江，是我的不是，上辈子你没逃开心中君臣之礼，你毫不犯上，顾全大局，心系家族，事事都是牵挂，唯独成全不了自己。说实话，我就是钻了你的空子，你很好，太让我着迷，但你又背负太多，胆子小，你说说，怎能逃的开我?明江啊”，他把垂头低落下来的人圈在怀里，从背后环抱着亲昵触碰，轻叹，“我的明江，举世无双。”

    宋明江低着头，好一会儿，才侧头往刘珣业怀里钻，闷哼几声，哇的一下哭了，胡乱捶打发泄起来，一声一声嗔骂，“封建专制！你这个封建专制！，都怪你！”

    刘珣业任人发泄，神色淡淡的，但还是没藏住那份疼惜。

    鸟儿一直活在笼子里其实是最好的。

    他给宋明江打造了金笼，里面是天下供奉的细软衣食，无数的金银珠宝，成堆的玉石宝物，宋明江活在里面，知道自己出不去，知道自己不能出去，那个时代和思想让他记住皇帝后宫才是他的家，再大的不愿，也能慢慢消磨。

    可是最后他还是把鸟儿放出去了，放到没有边际的苍穹下，虽然还有帝王的护火卫庇护，但终究可以看见偌大丰富多彩的人间了。

    其实刘珣业也没见过多少他的天下，但总应该是精彩的。

    现在他曾经关在金笼里的鸟儿，已经会哭会笑，知道反抗，见过许多世事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在主宰者面前只能被迫夜夜啼唱的金丝雀了。

    他很高兴，高兴他的明江自由过，带着他的期盼，像他的眼睛一样，替他去见证了他的江山。

    更高兴，他放飞的鸟儿，在飞的那么远那么高之后，又飞回了他的肩头。

    “谢谢明江，谢谢明江还愿意回到我这个原地踏步的人身边。”

    他抱着哭诉的人亲吻，满是眷恋和欣慰。

    他一生帝王家。从出生就是南朝的嫡子，后来被立太子，一年后，父皇崩，他顺利继位，自此余生，掌权天下，孤坐高殿。

    金銮殿前一切臣子不过是他统治王朝的棋子，他看着他们乱斗，他们努力，他们拼命往上爬，在这条为臣之道上从少年儿郎到暮年垂矣，变得沉重、圆滑、精明，可永远抵不过天家的一句话。

    他尽力维护制度的公正，尽力探查每个臣子的祈求，也见缝插针的安插眼线，那些人错综复杂的大概关系都被他尽收眼底。

    当时他就知道，那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可那个深渊，是不可以填平的，正是因为有那个深渊，才可以给那些要出人头地的人以一条宽容的道路。

    他的王朝需要源源不断如刀似剑的人才。

    所以他几乎从不干扰那个深渊的流变，他只在旁看着。

    因此当他看见宋明江的那一刻，他一丝乍喜的同时还有急迫。

    他必须尽快把这个人拉出来，拉到自己的羽翼下。

    那样他不光可以时时看着，还能施以保护。

    只是皇恩浩荡，他的明江却始终不愿。

    他也会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怜惜。

    少年成名，未及弱冠，就被迅速地接入后宫，从此他的明江，世界只有皇城一角。

    他有私心，拘着人，除了宫里的阉人和宫女，他不允许明江见任何人，天下宝物一车车运进去，但明江依旧有不愿，他于是只能慢慢养着人，用时光跟人耗。

    到他崩逝，他也没得到明江的心，那时，他告诉自己，罢了，这辈子有这人在身边，已然足够了。

    可是现在，他抱着这么鲜红的意中人，不光是躯体，还有充沛的情意，他才知道，他的明江可以让他有多么圆满。

    “明江，不气了，不气好不好？”

    宋明江直到哭累了才倚在人怀里抽噎，“刘珣业，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他当即言道。

    宋明江闻言，就拿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那你以后不许再用冷脸吓唬我！你以前总是一句话不说地转身就走，那些宫人都看脸下菜碟，拿失宠吓唬我！尤其是李公公，老是和我说你身边都是漂亮宫娥。”

    刘珣业闻言呆愣片刻，哭笑不得，只觉明江呆的可爱，“这都信了？也不问我？大伴逗你呢，他是看顾我从小到大的，你是我的人，他关照你还来不及，三天两头让我去你那里，倒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中间客。”

    宋明江更气，短发炸起根呆毛，气呼呼地，“他就是不敢吓唬你！你们合起伙欺负人！”

    刘珣业于是淡笑着抚人的背给人顺气，又是好一通道歉亲哄。

    而后，天光大亮，旭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