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信徒 (第1/1页)

    今日是人间的中秋佳节，菡心仙君特意命人下山准备了一些吃食，给寒山门的修士们欢度佳节，此等好事，阴虞一向不请自来。

    阴虞刚到的时候菡心正带着一众修士在景明台祭拜月亮，现在大家对大魔王能随意进出寒山一事已经见怪不怪，见他他来也只是淡淡一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菡心坐在主位上，见他过来，淡淡的点了下头当做问候。

    阴虞实在不知道凡人为什么要拜月神洒下的一轮光辉，况且那上面说不定还有些月野的气息，想想都够膈应人。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菡心旁边，当一个空气人。

    待祭月仪式结束，他才扯住了菡心的衣袖，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出去走走，可以吗？”

    菡心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赤水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光影，无涯海的悬崖上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

    骨鞭紧紧绞住赤水，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一跃而起，在空中抓紧了自己的法器，强大的阵法互相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虽说骨鞭不再是原来的修罗骨所制，只是西方血海灵兽体内抽出的，但在阴虞的cao纵下，也不见得落了下风。

    两人再次打了个平手，收起法器坐在礁石上。

    如今的无涯海已经被净化得一干二净，昔日亡灵聚集血气弥散的黑海已经变得和人间的海水无异，阴虞强大的法力让无涯海也拥有了轮回往复的潮汐。

    菡心突然问道：“还疼吗？”

    阴虞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道：“有点。”

    之前被菡心捅的那一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非是他没能力去掉，而是他不愿去掉，他需要那一道伤疤来铭记自己的悔恨。

    只是和菡心再有所走动开始，他便总和菡心说胸口痛，非要菡心做点什么，他才能消除痛楚。

    “嗯。”菡心淡淡应道。

    “菡心不打算替我疗伤吗？”

    “不打算。”

    “啧，”阴虞调侃道：“仙君好无情啊。”

    菡心淡淡暼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搭理他偶尔抽风的话语。

    菡心转过头去看波光粼粼的海面，咸湿海风拂过银白发梢，颇有些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之感。

    阴虞心中一动，快速地在菡心脸上啵了一口，又趁着菡心没反应过来前道：“今天的疗伤方式。”

    菡心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耳边只有海风呼啸的声音，阴虞以为今晚他就要陪着菡心在这吹一晚上的风了，却听菡心的声音和风一起吹进耳朵。

    “小源让我们去一趟人间。”

    在他们之间最和平的日子里，有一个关于人间的约定。

    想必是那片虞美人花海再次盛开了，迎来了新生。

    “好啊。”

    阴虞笑着回答，侧首去看面无表情看着海面的菡心。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菡心似乎也是有些愉悦的情绪的，即使他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来。

    想来，他是很期待人间一行的。

    月下的菡心更显清冷，阴虞忽然起了些旖旎心思。

    据说人间的才子多以月亮寄情，或是羁旅行役的思乡之作，或是孤独苦闷的对月高歌，又或是团圆的念想和等候爱人的落寞。

    总之，总有人在月亮上寄托许多想象，总会有人望着一轮明月抒发自己的感想。

    突然能与人类有所共情。

    心绪豁然开朗，他想芸芸众生都在今夜抬头看月亮，念着一方水土一方人，想着遥不可及的琼楼玉宇和遥远宇宙。

    而他，只消轻轻侧首，就可以看见自己的月光。

    人间。

    那片虞美人是真的开得很美，以红色为主的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像一片燎原之火，席卷了漫山遍野。

    小源长大了一些，不再是穿着肚兜的胖娃娃，换上了人间孩童的衣物，看起来玉雪聪明。

    虽然在阴虞眼里，他还是个胖娃娃。

    小源气得大放狠话，扬言自己有朝一日修炼飞升了，肯定要把阴虞打得落花流水。

    阴虞跟着阴阳怪气了两声，小源再次被气得直跺脚。

    临走前，两人还去了一趟皇城。

    两个腰间香囊上各别了一朵虞美人的贵公子在皇城的大街上一路逛荡，一路上引来无数人纷纷侧目，后来两人实在受不住了，这才隐去了身形，坐在酒楼里听书。

    话说是几十年前，人间突发大水，又数十无名道士下山救灾，勘水情、划水道、修水闸……

    而后功成身退，再也不见踪迹。

    “是不是神仙不忍心，下凡救我们呀？”

    听众纷纷附和，说书人摸摸胡子，笑呵呵说道：“不知道哟，或许是吧。”

    “那一定是！”

    “皇城的众仙威灵庙不就有这几位神仙的神像么，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就算不是，供了几十年了，现在也应该是了吧。”

    “别说了，最近运气太衰，等会我就去威灵庙拜拜，去去晦气。”

    一众人又说起自己拜的谁谁谁多么多么灵验，在他们心中笃定了一位神仙一定会看到他们的所愿所求，竭尽全力地帮助他们。

    他们最后一趟，去了皇宫。

    人皇迟云缨已垂垂老矣，菡心看见他功德圆满，就算再次投胎，也是大富大贵的命。

    除了几十年前那场大水和先前的极端雪灾，迟云缨执政期间一直是海晏河清，富足安乐，他是一个天生的帝王，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据说众仙威灵庙最开始便是由迟云缨筹建的，供奉的神像更是由他亲自监工，几近还原他记忆中的道士形象。

    这便有些趣味了，阴虞起了兴致，让菡心陪着去看。

    众仙威灵庙中，菡心的神像在最前头，侧后方分别是阴虞和另一位友人的神像。

    哪怕是已经有六七分相似了，阴虞还是道：“没有我雕的好看。”

    “？”菡心疑惑地看他。

    不得已，阴虞说出了自己在星岛乡临走前美化了一番碧水仙君神像一事，菡心听完没什么表示，只求星岛乡不要有人再看到威灵庙的神像。

    否则这事在人间，又将成为经久不息的玄学探讨。

    总归是都各得其所了，二人便不再晃悠，准备离开人间。

    阴虞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威灵庙中的神像，菡心仙君在前，气势凛然，是一幅保护的姿态。

    而自己站在他的后面，是与他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人，也是一个被他护在身后的人。

    这似乎满足了他很多年前的幻想。

    是他父王死后，重重危机都要自己面对了，旧部不服，也无人保护他的时候。这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总是护在弱者身前的仙君，当时作为弱者的他，除了愤恨和爱意交杂，还潜意识想要被他保护。

    这种对强者的依赖的情感投射影响他很久，直至他变得足够强大，才慢慢从这种复杂情感中抽身而出。

    今日，这个幻想被重现了出来。

    阴虞忽而一笑，拉住菡心的衣袖，道：“我也来做仙君的信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