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上） (第1/1页)

    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就在莫雅言从医院回来的隔天，接到远嫁英国的姊姊的电话。

    父母早亡，姊姊是他唯一的近亲，她不晓得从哪里听来他的事，便劝他不如暂时离开一阵子，过去陪她，就当散心，也许沉淀过後，他可以想出更好的做法。

    当下的情况，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得一团糟。

    带着几分的逃避心态，近乎仓促地作下决定，狼狈逃离他经营了二十八年的生活圈，逃离这一段失败的人生。

    他心里清楚，只要再见纪沐非，就会让他的决心全然崩盘，不顾一切地什麽都依他。

    可是他又怎麽有勇气再要对方，他把一个好好的孩子Ga0成这样，少年面无血sE躺在病床的画面，太痛了，痛得他至今都不敢去细想。

    曾经自信满满地告诉少年的父亲，有他在，纪沐非只会更好，可现在呢？

    现实搧了他狠狠的一巴掌，他就像是少年身T里的一颗毒瘤，激发少年所有疯狂、不理X的因子，他真的很怕，哪一天，他就那麽走向自我毁灭一途。

    强烈的自我质疑，让他什麽都不肯定了。

    他可以一无所有、他可以面对再难再多的责难与困境，但是他没有办法拿纪沐非来赌，唯有这个，他输不起！

    他连多留一天都不敢，甚至没敢当面道别，便用了最快的速度，买了机票匆匆离开台湾。

    直到登机前，才给少年传了最後一封讯息——

    对不起，无法等你到十八岁了。

    他知道这逃难似的做法有多伤人，可他没有办法，少年一句话、一个拥抱、甚至一个眼神，都会让他兵败如山倒。

    他所不知道的是，少年那时还在医院里，因为免疫力下降，反覆地发烧、感染，成日昏昏沉沉。

    自他离开後，少年便恹恹地，彷佛生命力也随着那些流失的血Ye，一道掏空了身T，他终日沉默，不理人、不说一句话，狠狠地病了一场。

    收到那封讯息的时候，他不知哪来的JiNg神，忽然激动地扯掉手臂上正在注S的点滴针头，起身嚷着要出院。

    「我要去找他！小舅，你懂的，我得去找他，不然、不然——」不然什麽？他也说不上来。

    「不然，你会失去他？」卓靖凡按住他的肩膀，一字字说道：「要走的人，你是拦不住的，除非他自己愿意回来。」

    纪沐非怔怔地，不说话了。

    要走的人，拦不住，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有什麽用呢？

    「除非，他自己愿意回来……」他喃喃重复。

    是啊，不找了，找了也没用。

    两人自此，断了音讯。

    隔年，十一月里的某天，莫雅言从清晨睁开眼，便神思不宁，几度拿起电话，又默默放下。

    他想跟越洋那端的某个人说——

    亲Ai的少年，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一天，他们等了好久，曾经如此满心期盼着这一日，而今——

    现在的你，会许什麽愿呢？

    十七岁那年，是自己陪在少年身边，今年，有人在他身边，陪着他吗？

    再隔年，他关注着来自台湾的消息，大学放榜那日，特地上网查了榜单，但是无论怎麽查，各大名校来来回回找了无数遍，就是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少年怎麽了？以他离开前那阵子的水准来看，只要持续地稳定发挥，要考上好学校并不难。

    你不是说要当我的学弟吗？还是，你已经放弃了？

    又隔一年，他总算在那个最高学府的放榜名单中，看到熟悉的名字。

    那一刻，他松了口气，露出浅浅的、心酸的微笑，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个名字，久久不语。

    再然後，一年、又一年过去——

    直到今年，是第十年。

    而他，依旧没有忘记，那个曾经有些忧郁、又极度孤单的美少年。

    他知道会很难忘，但是他没有预料到，用去整整十年，都没有办法，让那道形影从他心里淡掉一些。

    它已经刻在骨子里，融进血r0U，在里头生根发芽了。

    他曾试着一刀刀地剜着心，把它从血r0U里剔除，但是伤好了、结了疤，那道疤痕却在日复一日地提醒着他，他失去了什麽。

    这些年，身边每一个人都看得出，他从来就没有从过去中走出来。

    他被困Si在那里，人生无法前行。

    直到有人告诉他：「你要不要回去找他，试着再努力一次？不要总假设你会毁掉他，人是会成长的，以前做过的事，不代表现在还会做，你十七岁时，难道就没有做过几件冲动的傻事吗？如果这一次，他可以用更成熟理X的态度去看待你们的感情，你又为什麽非得强迫自己，用那麽痛苦的代价去割舍呢？」

    他苦笑。「都那麽久了，他怎麽可能还会记得我，说不定身边早就有别人了。」

    「那倒不一定，你不也没忘掉他吗？再者，如果他身边真的已经有了别人，你也正好能就此断念，置之Si地而後生；但如果还没有，你可以考虑挽回看看，也许，他还在等你。」

    最後一句话，触动了他的心。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自私，当初是他先决定要放弃，而今又是因为他自己忘不掉，便任X地想挽回，感情并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有些东西，一旦放手，就是真的错过了，无可挽回。

    可是——

    自从听了那些话之後，脑海里总是日日夜夜，浮现那些日子以来，少年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万分之一的机率，那个人真的还在呢？

    那样的想法，鼓动着心跳，Si寂了许久的灵魂，蠢蠢yu动地活了起来。

    虽然不确定结果，但他有了决定，他必须回去。

    那个活在他记忆中的美少年，只是一段他不肯醒来的美梦，如今的纪沐非已是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早已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真的见了面，也许只会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那个人不会再依恋深深地赖着他、用许许多多的小动作表达亲密、看着他的眼神纯粹而信赖、偶尔流露出属於少年的纯真呆萌，随时随地都能跟他撒娇……

    二十七岁的男人，不会再傻气地说：「雅言，你是我的一切。」

    或许这样，他就能真的从梦中醒来，澈澈底底走出来，将这一段，完完整整地封箱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