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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继续北行，走的都是上坡路。海拔逐渐升高，对初代来说有些艰辛，走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休息，点起火堆，搭起小帐篷，两人同在一个大睡袋中拥抱在一起。

    视线中出现了雪山。这于初代熟悉的山大有不同，他以前见过的所有山都是由绿色覆盖的，而这里只有白色，如同凝固的巨浪，自视线中延绵而去，不见其尽头。

    起先山并不陡，无言地向山上攀登，眼前只有洁白的世界，没有别人，只有那个熟悉的背影走在他的前面。无需他想，初代只要同往常一样跟随着他就好了，这是他最喜欢的状态，这让他平静。

    天地间只有他们是不同的颜色，只有他们在动。

    攀爬过一个山头，又继续攀登下一个，永无止境。

    面前出现一个高而陡峭的山峰，二人使用登山工具完成了这最后一段路。

    站到山巅向下望去，所见之处只有茫茫云雾。

    山峰陡峭，山顶风疾，积雪并不厚。

    伏识带着初代绕过一块巨大的岩石，走到岩石正面，黑色的巨岩抵着一栋小石屋。石屋的门窗都已腐烂消失，屋顶也坍塌了大半。见此伏识惊喜道：“竟然还在。”

    他们一起收拾小屋，铲除积雪，重新搭建屋顶。初代的力气终于派上用场，可以直接搬动巨石，随他心意搭砌。

    窗户洞口用小石头堵住，门洞用帆布暂时固定，再在灶台前点上火，狭小的空间内瞬间温暖起来。

    初代在这里直不起身来，只能弓着身移动，但他喜欢这里，好像随时可以和伏识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煮了雪水，将干粮掰碎了扔进去，做了浓汤喝。

    疲惫的一天结束后，他们依旧紧紧搂着彼此沉睡。

    黑夜非常短暂，睡了没多久，伏识便醒来了，感觉到怀中的动静，初代也紧随其后醒来。

    火已经灭了，睡袋外面很冷，两人迅速全副武装好，吃了早点，来到了外面。

    伏识爬上巨岩，望着这冰冷的天地，初代也去看他所看的方向。

    他问：“你来过这里吗？”

    “是的，我在这里住过好久。”

    “这里没有树。”

    “没有树，没有鸟，除了风和雪什么都没有。”

    “可以在这里活得下去吗？”

    “可以的，柴火可以到山下捡，做好陷阱，夏天的时候也能偶尔捉到一些野味。当然，主要的食物和材料还是每次到镇上买回来的。”

    “那我们也住在这里好久。”

    “你想住多久？”

    “十九年。”

    伏识回过头来，看向初代，摘下手套，摸摸他被冻得发红的脸颊，柔声说：“不是说好了，一起到处看看的吗？”

    初代垂下眼来。

    “再说就算为自己选一个葬身之地，也该是个温暖的地方。”

    初代终于点点头，说：“只要是在你身边就好。”

    伏识清点了燃料和食物，算上返程所需的消耗，他们还能在这里停留十天左右。

    除了吃睡无事可做，每一天伏识都坐在巨石上，遥望着远方沉思。

    初代不会试图猜测伏识都在想写什么，也日复一日地站在他身后，变成一具雕塑，只是呆在他身边的这一事实便已能让他心满意足，每一分每一秒内心都因此激荡出满足。

    吃完最后一份分出来的食物，在那狭小的头似乎要相互抵在一起的石屋里，伏识说：“明天出发返程。”

    初代呆住，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临近黑夜，他们没有准备入睡，而是一同躺到巨石上，望着星河渐渐亮起的天。

    这是个无月的大晴天，璀璨的银河铺展开来，好像触手可及，可以随时捞出一捧星尘来。

    紧接着，一层浅浅的绿色光雾出现，横跨在大河之上。

    “你的运气不错，在这里的这个季节还能看到极光。”

    光雾逐渐聚集起来，形成一条条光带，流淌着，彼此追逐着，汇聚又分离，将整片夜空照亮，也将他们照亮。

    伏识痴望着天，想为什么他不能选择在这里死去呢？

    世界如此广阔，世界之外还有天，还有星，还有那黑色的幕布，他要去到哪里才是尽头呢？他要看多少才是足够？他要知道多少才算知道？要走，要跑，或飞，或游，需要多久才能追上他？他只有不到十九年了。

    如果还有更长的时间，如果能一路追随他到他的终结，而非自己的终结，他愿意去一切伏识想去的地方，就算是镇上，城里，人群之中，被暴怒的人簇拥着挤压着，被高傲的人讥讽着玩弄着，只要能守住他身边的那一小方土地就好。

    若是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变，就连他都知道，很快什么都会变。

    他撑起身来，由上望着躺在那里的伏识。

    伏识看向逐渐贴近的脸，他眼中有星有光有泪。

    初代吻了他，很轻，嘴唇在抖着。

    他说：“杀了我吧，父亲。”

    就在这里，此刻，一瞬与永远并无分别。他乞求着这位仁慈又残忍的父亲。为什么亲手创造了他，又将他造得如此残缺。为什么如此残缺，又能感知痛苦。为什么如此痛苦，又渴望着温情。他给了他许多的温柔与温暖，但他知道，那其中并不夹杂任何感情。

    他短暂的寿命最大程度激活了他的大脑和身体，胸口的某处也在剧烈地燃烧着，他不一样，他不一样，他有感情，他焚烧着一切渴望着。

    泪水不断滴落到伏识的脸上，即便是他，此刻也笑不出来了，摘掉手套，去抹他的眼泪，好声安慰他，说：“别哭，别怕，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