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1/1页)

    塞缪尔的心情很不好。他手里拿着一支笔，笔尖耷拉在纸上，墨水洇出一大块黑斑。

    这次回深渊碰上的烦心事可太多了。他撕下这页纸，有些烦躁。

    这六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表上，鬼知道他前不久回来后看到厄比斯抱着魔王刚长好的身体从深渊最深处出来时是什么心情。

    皮埃尔口中那个“厄比斯的法师同伴”居然就是他翻遍深渊都没有找到的魔王。这两人不知道上地表折腾了些什么——把魔王都给折腾没了。

    正当他沉浸在一种可以算得上惊悚的情绪中时，莱安又和他说要回地表了。

    他当初把选择权交给了莱安，但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的主动转化成了深渊生物。塞缪尔仰头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还以为那个死犟的小孩会一直强忍着侵蚀呢。现在变成深渊生物了又想着上地表，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这都是些什么事，塞缪尔叹了口气，他就应该再在地面多玩几年。

    他听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了，塞缪尔想。莱安是来向塞缪尔道别的，他准备去地表先游历一番，了解一下蒙提诺斯现在的状况。

    “你真的想好了？”塞缪尔用那双绿眼睛看向莱安。

    “是的，塞缪尔先生，魔王陛下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莱安回答，“很感谢您当时救了我。”

    塞缪尔把笔放在一旁：“你现在是深渊生物，上了地表可就不能使用魔力了。”

    “我会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类，不使用魔力。”莱安平静地说。

    那就随便他了，塞缪尔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莱安灿烂的金发和湖泊般的蓝眼睛：“你这副样子可不像什么普通人类，地表的人们一看到你就会怀疑你和蒙提诺斯王室的关系。”

    “至少应该把头发或者眼睛的颜色改一下。”他补充道。

    ——

    “您觉得他会选择怎么对待仇人？”莱安走后，厄比斯饶有兴致地问道。

    “像戏剧中演的那样，杀了他们或者把那些人赶出王宫？”埃诺斯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说实话他希望莱安能给他一点惊喜。

    “那个木偶怎么样了？”他突然想起来。

    “被普利莫带走了，那条链子也应该被他拿走了——不过这是它应得的，作为忘恩负义的木偶。”厄比斯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瓶子，透过它看着魔王星夜一样的寝宫天花板。

    “这六年里有发生什么事吗？”埃诺斯追问。

    “诺玛·贝克在得到那瓶药剂不久后就喝下了它，他现在与普利莫关系很不错，”厄比斯抬头看向埃诺斯，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普利莫应该是注意到他有了魔力——一块完全损坏的本源是不可能再有魔力的。”

    “我就知道你把药剂给他准没安什么好心，”埃诺斯叹了口气，“现在的这位勇者是普利莫用阿普顿的本源和‘索芬’的魔力创造出来的？如果这位普利莫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的话，那来自世界本源的诱惑够他不好受的。”

    “他靠着刺杀老教皇谋得现在的位子，估计老教皇也没有告诉他怎么应对‘索芬’的诱惑。”埃诺斯接着补充道。

    “没有光明法师能抵挡‘索芬’的诱惑——有传承的教皇除外。”厄比斯赞同了埃诺斯的说法。“一旦普利莫没有遏制住对那块本源的渴望，诺玛·贝克可就危险啦，毕竟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血缘关系，这可是个非常好用的东西。”他的语气中带了些看热闹的欢快。

    埃诺斯凉凉地说：“那这位勇者可真是够倒霉了，先后被你和普利莫骗。你让他拥有魔力是想干些什么？”

    “给教皇先生使点绊子。不过他不会有事的，倒霉了这么久，也要适当地转运一下。”厄比斯眨了眨眼。

    ——

    诺玛坐在自己的床上，有些恍惚。今天是星期几了？是不是到去教堂的日子了？

    自从六年前那次弥撒后他的某些部分貌似慢慢发生了变化，父母和朋友都说他变得更稳重了。变得稳重是件好事，不是吗？他已经二十六岁了，不是那个刚成年时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了。

    诺玛走到盥洗室，看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不对，应该还是有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他想到了那位教皇冕下。不得不说怀特教皇是非常和善的一个人，那次弥撒结束后还特地问他愿不愿意进入教廷当一个神官。

    “我注意到您似乎并不是没有魔力，贝克先生。”当时教皇就这样微笑地看着他。

    六年前的诺玛在面对这种大人物时十分紧张——他那个时候想的是，教皇会不会在所有参加弥撒的信徒面前指责他撒谎了。

    好在教皇只是问他有没有进入教廷任职的意愿，这让诺玛松了一口气。他谨慎地谢绝了教皇的好意，对方虽然好像有些遗憾，但没有多说什么，并向他发出了参加每周末的弥撒的邀请。

    “这样主会看到你的忠诚，并为你降下恩泽。”怀特教皇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然后呢？然后诺玛因为拒绝了教皇，内心有些不好意思，后面的几个周末都像那些最虔诚的信徒一样坚持去教堂做弥撒。他偶尔会遇到教皇，对方会客气地关怀他一两句。当然，他有时也会偷懒。但自从某次被教皇问“上周末没来吗”之后，诺玛就不太敢不去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可能只是一句客套的关心话，但他无故从教皇带着平和微笑的脸上看出了不悦的意思，这让他有些害怕。

    没准做一个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可以使人变得稳重。诺玛打开水龙头，捧起水抹了把脸。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镜子时，突然觉得自己长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长得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没有人会从小到大一个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