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詹凑（1-2） (第1/1页)

    五月初我回台，带着一瓶89年的好酒，一只信封去找母亲。酒窖入住尊客她自然高兴，却在听我说起那封信的由来时神sE骤变。

    也才两句话而已：我碰到父亲，这是他要我转交给你的。

    母亲的躁火显而易察，她放下信封，来回踱步喃喃着「怎麽会呢」又猛地停下，锐眸剜来，语气似b问：「在哪遇到的？你居然认得出他？他离开时你两岁不到啊！」

    我淡然地回视她，要是我也有了脾气，估计会吵起来。「在首都吃饭的时候，Belto，一家二星餐厅。」我说，「他现在住在波多，靠海的房子，不大，但够他和他妻子住了。」

    母亲微扬下巴，神情彷佛是在冷斥我透漏得太多，她压根不想听。

    很快，她冷静了下来，我泡来一壶红茶给她，用的是先前苏冉升给的茶包，薄荷与r0U桂味较显，果香为佐，适合这时节，也不会使她心火复烧。

    走向门边时，母亲蓦然问：「他看起来怎麽样？」

    我握上门把，说：「很好，看不出要六十了。」

    往後几日，我常想起这段对话。

    母亲出社会不久有了我，那时父亲三十初，却还是个普通职员。在里斯本与父亲共桌吃饭时，我其实认不出他，是他认出了我，我不知他何以办到，最初我真的以为是个求子不得而胡乱挑人的疯子。

    葡萄牙不大，我就空了一天随他去波多Porto，坐在房子的露台上，面着大西洋，他讲起母亲从未和我提过的那些事。

    我听得五味杂陈，乾脆放弃拆解，让意识沉入海底，让自己睡去。

    父亲不乐意，想方设法维持住我困倦的JiNg神。

    後来他说，我知道你妈Ai我，但我还是太穷了，她父亲——你外公很重家世，想成为他们家的一员，背景不y点是不可能的。

    接着说，我就像你母亲的金屋藏娇，我们真的Ai过。

    但我不想再看见她那样，时不时对我冷嘲热讽，Ga0得自己很难过，又不肯放手。

    我就找了个nV生，我知道她肯定接受不了，所以我们分开了，没闹到你外公那??不是她希望的净身出户，但除了本来的一点积蓄，我也什麽都没了。父亲最後道。

    我好像有点难过，口乾舌燥地找起水。

    捧着水杯，我回到露台眺望蓝海，很想跳下去。

    父亲将信封交给我，给了我一段话。

    问起如何遇到时，一定要点出餐厅的名字，若问起家庭，一定要提及根本不存在的妻子。

    「问起你做什麽呢？」

    父亲微微而笑，面容和蔼得叫人恍惚。「这就算了，不是很重要，总之活得还不错。」他送我到门边，「以後来欧洲，愿意的话就来看看我吧。」

    我套上鞋子，看他似乎有些犹豫，便主动抱了他。

    「好。」

    我答应他，也是立下一个对自己的诺言。

    禁语开始的前一日，我上到二楼的小厨房为自己弄点简单的吃食，蓝芽喇叭播着在葡萄牙录下的Fado，是父亲一位年过九十的老邻居所唱。洋葱在砧板上滚开，我没由来地想起母亲听见我要去辛特拉时的表情，那个瞬间，所有未解的谜团全都搭上了。

    我放下刀子，这才感受到眼睛的刺辣，我拎起衣领去擦，没见效，索X洗了手坐到椅子上休息。

    原先的谜团，有条不紊地组织为一幅画，在我视界渐为清晰地铺展。

    顿然我明白，恍然又失落。

    我反覆x1吐，吐气时，x口都在颤。

    双手倒是意外地麻木。

    倏然，没有关全的木门轻轻被拉开，我收拾好情绪望去，料想中来报备事情的员工没出现，只有一张小nV孩鼓着嘴的小脸恰好卡进门缝，乌亮的双眸闪动着兴奋之情。她晃了下手，说：「你好，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小朋友，这里非员工不能来啊。」

    小nV孩指指下方：「我没有踏进去，但是??我怕被mama发现，可不可以让我进去说？」

    我笑了笑，示意她站进来。小nV孩挤身跨入，乖巧地立在门边，让门留着一隙。

    「你要问什麽？」

    「我想找一个姊姊，去年我在这里遇见她。」

    「如果她有报名这次的活动，你明天就能见到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啊，也没有办法知道。」小nV孩嘟起嘴，「但是哥哥你认识她。」

    「哦？」我双手cHa入口袋笑了下。

    「真的！我还记得你们当时犯规，在晒衣场上偷讲话！」小nV孩蹙起眉，像是看见什麽似地愣了下，小跑到冰箱前，我将椅子收上，站到她斜後方，虽不预期她成功指认，但还是有耐心地等着。

    忽而她两手一握，转向我，指着冷藏区的相片墙说：「就是那个姊姊，田里面的那个！」

    刹那恍惚，我顺着她指尖看去，能符合她口中「田里面的姊姊」，也只有那一张。

    nV孩的眸波晶灿灿，满是期待地望着我。

    为了拖延点时间，我把照片取下来，让她确认。

    「就是她啊，K子五颜六sE的，会在溪边捏陶土，mama说她是陶艺家！」

    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我会在在意识到，和徐芝槐的关系早已无可回复。

    nV孩看着相片，蓦地消沉下来，问：「她今年不来吗？」

    「小朋友。」

    nV孩将相片抱在怀里，仰起失望的脸。

    「你??想和这个姊姊说话吗？」

    「可以吗！」nV孩叫出声，立刻捂起嘴，「我不会让mama发现！不然会连累你。」

    我忍俊不禁：「你知道连累的意思吗？」

    「就像古代的连坐法，你也会被惩罚。」

    我又是一笑，考虑到空间不太合宜，我带她去到二楼的露台，说：「先做个约定，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接我电话，我们就拨三通，都没接的话就不多做尝试，行吗？」

    「好！」小nV孩正襟危坐地点点头，手上，还捏着那张相片。

    我在通讯软T的搜索栏位输入「芝」，立刻跳出她的资讯，也是唯一一个选项。

    打开扩音，我将手机放上和她之间的边桌。

    盲音响起，T内如过电流。我抬眼，有个不曾如此强烈动摇我的想法登时壮大了声势，又亲切地在我对面坐下。

    与这巨人四目相对之际，盲音煞止。

    我迅即回神，nV孩伸手要拿手机，又急忙收住，对我说：「哥哥，还有两次机会，你再试试看。」

    「好，我试。」

    声中有我来不及验定的坚持。

    ??可能吗？

    终於，此前的巨人走上回头路，似一位老客人，熟门熟路地抵达我客栈，敲响了门。

    我垂下头，认了。

    我怀念起你声音了。徐芝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