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2/2页)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是……”“等等！”恶魔刚走没几步，就被利巴齐叫住，随即转身，一副准备领命的恭敬姿态。“不……没事，你去忙吧。”恶魔不明所以，紧盯着面前的利巴齐。身处高位之人，必定带些威严，举手投足间，满是稳重，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和随便。而此刻，恶魔发现，虽然大将军极力掩饰，但还是暴露一点点的心不在焉……什么事，让曾面对大军压境，朝不保夕而依旧镇定自若，指挥士兵奋勇抵抗，连死都不怕的利巴齐，此时无比慌乱，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惊惧。

    注意到恶魔探询的目光，利巴齐轻咳一声，面色恢复如常，说话语气不急不躁，仿佛无事发生。恶魔呆愣了几秒，眨巴眨巴眼，还不等他想明白刚才到底是不是幻觉时，利巴齐一句比坚冰还要硬还要冷的话，当头砸下，恶魔瞬间绷紧身子，后背渗出一层薄汗。“你在揣测我？”“不……不敢……”利巴齐审视的眼神，仿佛一把剃骨刀，从上至下，一寸一寸割过。恶魔顿时胆寒，大气也不敢出。“走吧……”利巴齐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恶魔如释重负，忙不迭退下。

    其实利巴齐模样并不凶神恶煞，士兵偶有不是，也不动辄恶语相加，痛施体罚，但不知为什么，人人都怕他。百思不得其解时，魔王索里尔道出其中缘由。“一，你是守护魔界的大将军，大家心里佩服你，尊敬你。二，你杀敌无数，一击必中，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别说大家，就连本王也不禁惧怕你。无情、冷酷、弑杀、残忍，难免会留下这种印象，不必多想，这很正常，他们也没有恶意。三，你呀，不仅惜字如金，一张俊脸比阴魂还要冷，散发的寒气，三米开外也能冻得人脊背发寒，瑟瑟发抖。别摆着一副不好惹，生人勿近的抵触样子，本王知道你并非有心拒绝，只是习惯了。但，一个合格的将军，总不能只靠威压带兵打仗，利用身份的高低来逼迫士兵听令，如果你是士兵，你会心甘情愿为魔界献出生命吗？能痛快杀敌吗？你的脾气还好，不是一点就着，也能沉住气，不妨收一收你的戒备之心，至少在与部下相处的时候，多一点体谅会更好。还有啊……”

    索里尔苦口婆心说了一大段，最后说完，口干舌燥，嘴里都没唾沫了。利巴齐始终一语不发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默认。索里尔拍了拍利巴齐的肩膀便走了，独留他慢慢消化，慢慢参悟。

    自那以后，利巴齐改变了很多。不然，像刚才那样的汇报，恶魔大概是磕磕巴巴，提心吊胆地说完，连看他一眼都不敢……随着利巴齐与恶魔们交心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家发现，一向独来独往的大将军也不是那么难相处，虽然还是有些惧怕，但不像从前那样光是远远看见就连忙躲避，太过疏离了。

    ……

    在恶魔向利巴齐做着汇报的时候，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呼救，夹杂着闷哼，消散在黑暗中。

    肋骨断了好几根，刺穿脏器，很疼，很痛苦。遍体鳞伤，血流不停，撕裂的嘴角被决堤的热泪冲刷，一遍遍地，也很疼。

    被几名恶魔轮番折磨，鞭打，割伤，掌箍，挥拳，猛踹，唾骂……火红的长发被恶魔紧紧攥住，大力撕扯，恨不得连着头皮撕下来。其间还不停的把他的脑袋往石头上撞，没有半分犹豫，每一次都是卯足了劲儿，仿佛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几个恶魔，生生掰断他的手腕，又打断他的脚踝，为首的一个恶魔，十指掐着他的脖颈，双手越来越用力，不停地缩紧，恶毒的诅咒比血红双眸里的杀意还要骇人。几个小时的折磨结束，恶魔们大呼过瘾，勾肩搭背的离去。

    他没有死……或者说没有立刻死……能感受到生命的温度在不断冷却，意识一点点混沌。

    “为什么不来救我……利巴齐……为什么……”“利巴齐我好疼……好疼……”“利巴齐……”“利巴齐……”

    泪水和血水混合，痛苦与绝望交织。他喊了好多好多遍，他期盼他的英雄能再一次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温暖、安全，紧抓不放，能用宽大火红的披风将他裹得紧紧的，分毫不露，能十指相扣，不停地柔声安慰。

    可惜……没有……前几次的霸凌，利巴齐都及时赶到，唯独这次……唯独被打得最狠，奄奄一息的这一次，他没有来……

    “好疼啊……利巴齐……我好疼……好……疼……”

    闭上双目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最后闪现的画面，是他们躺在三途川岸边，四目相对。利巴齐微凉的指尖，抚摸他柔软的唇瓣，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又亮又深邃，他情不自禁地看入了迷。利巴齐还说了句什么？“我……保护……一定……”

    然后呢……想不起来，也没法想了……他带着一脸泪痕，满身伤痕，和无尽的思念，沉睡了……

    再一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面庞，而是三途川红红的河面。河水凉冰冰的，还带着腥气。过了多久呢？利巴齐发现他已经魂归三途了吗？想回去……想回到他身边……思绪跟着河水，向着远方哗啦啦奔流。

    “哎哟，真不得了！这不是大将军心尖儿上的那位吗？”“可不是吗！瞧这模样，死前没少受罪啊。啧啧啧，大将军把你藏得严严实实的，是谁那么大本事，敢触他的逆鳞，把你杀了？”“魔界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将军和一个异类十分亲近，尽管大将军极尽心思避人耳目，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一传十十传百，现在魔界没有不认识你的，也没有不知道你这个异类就是大将军的软肋。”“呵，活该！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死了才好！要我说，永世不得超生才最好！”“三途川能让死灵复活，这是不假。可前提是，那死灵生前得是恶魔！”“人间有个词叫红颜祸水，用在你身上正合适！看你从头到脚，除了头发颜色能和魔界沾点关系，其他的哪里像个魔界的恶魔？”“就是！皮肤白白嫩嫩的，样子长得又清秀，比人间的那些香妃美妾还要动人。要不是知道你带把儿，还以为你是个女人呢！”“怕不是真的狐狸成精了，跑来魔界吸食精气的！”“哟，想必床上功夫了得！得sao成什么样，才让大将军心甘情愿的被你勾了魂啊～”此话一出，众多恶魔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被他们里三圈外三圈，重重包围在中心的异类，继续落井下石，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任凭恶魔们讥讽奚落，他始终不发一语，仰着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恶魔们越说越没劲，本想刺激刺激他，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取笑逗乐的，谁知一拳打在棉花上，什么乐趣都没讨到。三三两两，很快散得干干净净。

    “利巴齐……那颗星星好亮啊，一闪一闪的，是不是你在对我眨眼睛？哈哈，真漂亮。”“这星星是在天上，还是在河上？”伸出手，一握，什么也没抓住，连冰凉的河水也从他的指缝穿过……“三途川没有星星，天上才有……”仰躺着顺水漂流，夹在河面和河底之间，浮浮沉沉，看了很久……“三途川也没有你……我的英雄……”

    ……

    睁开双目，还没从回忆中彻底挣脱，利巴齐低头看自己颤抖的双手……当初他匆匆忙忙赶到，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死状那么凄惨，嘴角却微微上扬……利巴齐双膝发软，扶墙跪下，心，被撕成了碎片……他抱着不再温热的躯体，泪如雨下，痛彻心扉……

    深吸一口气，面无血色的他穿过莲海，走出禁地。谁也看不到他藏在袖中，紧握的双拳，谁也听不到他心里的呜咽……就像血潭里盛开的白莲，都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