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谎言 (第1/1页)

    我在餐馆兼职的工资是日结，这家店的老板出手阔绰，工资给得高，午饭晚饭也不给敷衍。我下了班之后都已经四点多了，坐公交快六点才到家。手里提着一块从菜市场买的豆腐推开了小院的铁门。我妈已经在在厨房切菜了，我洗了个手就去厨房打下手。

    “今天有好点儿吗？“我边打鸡蛋边问我妈。

    筷子和碗沿撞击发出清脆响亮又连贯的声响，我妈把我带回来的豆腐放到案板上切了几刀打算做一个小葱拌豆腐。

    “老样子，按时吃药呢，没啥大事儿。“

    我妈前些阵子被查出来长了个瘤子，我当时快高考了，她怕我备考分心就没告诉我，直到我大一放假回家过年才知道这件事儿。我手里攥着药问我妈这是怎么了，我妈仰头喝了一把抑制肿瘤的药，说她最近有点儿上火，这是下火的药。

    最后被我发现我妈躺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疼得直冒汗，我吓得急急忙忙跪到地上，我妈指使我去她房间给她拿之前喝的说是败火的药。这下我妈才告诉我实情——是胃肠道瘤。我当时听完我妈说的话之后一宿没睡觉，查了一晚上的资料，也想了一晚上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算了算治疗的话每一个疗程吃药要花多少钱，如果真的恶化了，那么化疗需要多少钱，家里存款还有多少，我大学四年的学费以及每个月的开销是多少……

    mama如果真的没有撑住，我该怎么办？

    我难以在脑海中模拟这件事的到来。

    我突然很恐惧这个事情的发生，从小到大有我妈在的地方就是能歇脚的地方，能舒展地躺着、安心地睡着，受了委屈可以有地方说，她的屋檐能借给我挡雨。倘若屋檐坍塌了，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容身的地方，只能在大雨滂沱中兜着头往前走。

    “mama，要不然我这大学就不上了吧。“第二天我坐在饭桌前，跟我妈商量说。

    结果我妈放下筷子没好气地说：“大早上地你别招我生气啊！“

    “好好的大学为什么不上？“

    “没意思，不想上了……“我垂着眼搅着碗里的粥说到。

    “咋的，担心钱啊？“

    “你放心，咱们家存款还是有几个的，供你上学没问题。“

    “我这瘤子医生也说了，是良性的，控制得好的话，切了就没事儿了。“

    明明是我妈得病，她倒反过来安慰我：“乖儿子，这不是什么大事儿，都能解决的。”

    我姑且被安抚般点了点头，闷头赶紧喝了一口粥，用碗接住了掉下的眼泪。

    你看我妈，她总有办法。

    之后我就没再提过休学的事情，反倒是开始寻思着怎么挣钱。于是到了现在基本上就是，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在外面打工，如果有奖金金额大的比赛，我也去找人组队，为了拿钱。前些日子出校门的限制比较大，我出门打工不方便，就在校内帮同学跑腿拿外卖，一个件两块钱。

    暑假的时候我接了个大活儿，一下子挣了两年的学费。拿到工资那一刻，我立马拉着我妈去大吃特吃了一顿，还给我妈买了一双她喜欢的鞋。

    现在我日常的开销，凭着我打工挣得钱还有国家贫困补助完全够用了，不用伸手管我妈要钱了。

    “那就行。“我往嘴里塞了口豆腐，看了下手机，现在是五月份，还有一个月我妈就做手术了。但是钱还差五万。

    “mama，过两天我得去南方参加一个比赛，”我盯着桌子上的菜，夹了一筷子茄子，切的是滚刀块没有削皮，我细细地看着紫色的皮，上面挂着一点点酱褐色的油珠，“车费和住宿费学校都给报销，三餐主办方也会给安排。”

    “大概要走一个星期吧，”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敢看我妈的眼睛，“这次的奖金挺丰厚的，我跟我的队友都有信心，拿一个二等奖没问题。”

    “好儿子！”我妈每次听完我说这些话，嘴角都因自豪而微微上扬，她的眉心舒展，眼睛里含着笑意给我夹了块儿豆腐放到碗里，“那这次过去了就是保二争一呗！”

    “这次参加比赛的都有哪些学校啊……”

    我随口胡扯了几个名声响亮的学校的名字，我妈惊叹地“嗬”了一声。

    “嗬！那这次的比赛会很激烈啊，这么多好学校都去了……”

    我看我妈还有意说下去，连忙岔开话题，以免露馅儿。

    其实我这次离家一周并不是像我说的那样要去南方参加比赛。我妈手术还差五万，有一个医学测试机构在找试药人一周给一万。

    我不敢再让我妈等钱凑齐了再做手术了。

    合同上一些声明，列出来的后遗症并不会致死，我利落地签上名字按下手印，就进入了满是精密仪器设备的实验舱。

    他们不允许我有任何除基础生命活动外的举动，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其余的时间只让我躺在床上盯着苍白的灯光和嗡嗡响的排风扇。

    签订协议的时候，我就要求在这一周的时间内，要有两次跟我妈沟通交流的机会。视频的时候，我会把镜头拉的很近，只露出一只眼或一个鼻子，保证我妈能看到却看不全我整张脸，憔悴的神色被我巧妙地掩饰过去了。索性，我妈没有发现破绽。

    一周的时间被我咬着牙捱过去了，推开实验室的门的那一刻我还有些恍惚，阻断跟外界交流一个星期后，我着实在晴空白日下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世界的照拂与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