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如露如电_第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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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1/1页)

    宗门忒大,秦烨许久不回来其实已经忘记路如何走了,只能跟着那小童。

    受着白眼还得赔笑,否则万一这损货给他领到不知道哪儿的地方,才是真真得不偿失。高低再留几年,等栖鸾学得更好些走也不迟。反正他也不差那几个白眼。

    别的他秦烨未必学得来,不过认怂认栽这方面,他已然是行家。

    七拐八拐——他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用脚走而不御剑——好容易到地了。

    这时候就显露出酆白露的权势:整个山门虽说不上占地千里,但为着它地位卓然,也绝非是什么小门小户。酆白露一人就占了半个宗门有多,从府邸到眼下此处,足有几百里远,都是他酆白露的地儿。

    当此时天光大亮,秦烨就在心里自个儿思忖上了:若是晚些时间,这就算一顿“晚宴”;假如更早些,这又是一顿“午宴”。可偏偏是不上不下的午后时光,既不能吃喝些什么,也没有赏月、品茗一类的名头,真要他和酆白露两人什么也不做贴脸相对,还是很有几分尴尬的。

    万望酆白露动动他聪明的脑袋瓜儿,想出些遮掩的方法,不叫他俩真和木头人一样默然相对。要知道从前相会,纵使说不出话来,秦烨好歹还有别的事儿做,场面也就不至于太难看。

    此处正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山头的顶峰,风景秀丽,落英缤纷。参天的槐树之下不过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而已,不经雕琢,浑然天成。斑驳的光晕透过密密麻麻的槐花洒下来,颇有些山野乡情的雅致。光色太好,更有美人临桌等候,其实不论过往恩怨,还是极惬意的景象。

    酆白露见他来了只颔首示意他,并未露出个笑模样。那小童倒是好眼色,人既已带到,也就悄声退下。

    秦烨不和酆白露见外,三两步就到酆白露眼前,一屁股坐在另一张石凳上,直勾勾与酆白露四目相对。

    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按照旧例,应当是酆白露先张口寒暄。不是“阿秦,你来了。”就是“阿秦,这些日子你如何?”总之是些场面话,秦烨不怵这个。

    谁料今年花样有变,虽然仍旧是酆白露起头,不过本遭并未带上故作亲昵的称谓,只垂眸道,“从此后,我的因果与你无干了。”

    又像是想到什么,细长眉目定睛望了秦烨一眼,道,“阿秦。”

    秦烨一时接不上话。

    其实过往如胶似漆时他也不知酆白露主修什么道。他修符道,却好似什么都会一点儿,又并不专长于哪项。日常所见不过是阵法、剑法交杂使用,不很专精哪道。即便如此,也为着天资卓绝而独占鳌头,秦烨拍马也追不上。

    那时秦烨也问询过,酆白露却对他摇摇头,曼声细气道,“阿秦,我说不出口。暂且,我是不能告诉你的——将来哪时,你再来问我。”

    那时候秦烨满腔热忱,只道美满的日子要过长长久久,总有天要知道的,也便不追根究底,任酆白露去了。

    秦烨反映半晌,终于记得接话,迟疑道,“白露。你……修因果吗?”

    酆白露道,“是。今已大成了。多亏你的因果线,阿秦。”

    秦烨于是道,“那便恭喜你了。”

    秦烨这是不过脑的场面话,说完后也不知道还有甚么好交代的,就又安静了。

    这在曾经的会面中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多年的生分,他们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不过这回是秦烨乱了神,压根没有与酆白露虚以委蛇的心情。

    怎么是因果!怎么能是因果!

    因果是秦烨连边都摸不到的东西,他只在舞刀弄剑上颇有建树,至于这些,他远没有那个天分。酆白露——他早该想到,白露的确有这个天分。

    他们早已没有无话不谈的亲昵,酆白露也早已不会说些无意义的话来同秦烨打发时间。既已说出“因果”二字,就肯定要与秦烨说些什么。可接下来的内容秦烨不打算去听,当即连辞别的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有些话听得,有些话却是绝对听不得的。听了这番话,焉知不是走入所谓的“因果”?

    为防万一,他甚至用了一张传送符,可惜前脚刚跨进符咒的范围内,后脚那张符就化作飞灰,连毛都没有留下。此处唯酆白露与他二人,他岂会自砸脚跟?于是这意思便十分明了了:酆白露不愿让他走。

    酆白露在他身后望着他,并不曾被他一串动作惊吓到,不过好似非常疑虑不解,讨好般轻声道,“阿秦,我不懂。你是怨我吗?”

    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秦烨几次三番劝阻自己,只愿他与酆白露间好歹还存些体面,于是硬生生打断酆白露未竟的话,没成想这人如此不知好歹,自己说些讨嫌的话。

    “没有、没有,”秦烨敷衍道,“好白露,你这又是哪里的想头?”不过他不回头看酆白露。

    酆白露道,“我不曾对你不忠,也没有伤你骗你。可你为什么有怨?”

    秦烨道,“我说了没有!”

    倘若别的什么人问他问题,十遍八遍他也不一定恼火;毕竟他生来是很随和散漫的人,总是好脾气又笑呵呵,并不会轻易觉得不忿。

    然而现在的酆白露不同,他若是有任何的疑虑,只问到第二次,秦烨就有压不住的火气上涌,恨不得撕破一切的金玉幻相,好好地、极不体面地同酆白露大吵一架,然后——

    但是那是不现实的事儿。他不可能以卵击石般挑衅酆白露的权威,酆白露也决计不可能丢了他的风姿。

    秦烨压下那突如其来的满腔忿火,回转身体又坐到酆白露身前,“你到底要说什么,白露?你的因果与我无干,我们便算两两相讫了是么,白露?”

    这实在是非常好笑的事情:因为情感的生分,便用狎昵的昵称来做掩盖;如此贴近的称谓说得太多简直虚假得可笑,不过,且先这么着成全了体面吧。

    酆白露道,“阿秦。我们并不曾有债啊。如何有清讫一说?”

    他的孩童般的疑虑只一瞬便烟消云散,眨眼间又是个端肃柔和、秀丽清婉的酆君。眉眼沉静,半垂着眼帘。

    半晌,酆白露探出一只手,牵过秦烨。

    他的手虽纤长,却比秦烨的略小些,于是便很好的被秦烨guntang的手掌包裹了。

    “修因果的冤孽追着我,阿秦。”酆白露道,“我的因果原本与你无干。”

    “我诓骗你良久,阿秦。”

    酆白露的话有头没尾,不知所云。不过这非是能难住秦烨的问题,不过几息,他便明了这话中未竟之意。

    一时之间心里只两种思绪错综交杂。一是毫不意外的果然……

    二终究全是怅然。

    他难以遏制的回想起过往数年的光阴,一切痛的、冗杂的、悲切的往事都已极其模糊,桩桩件件已是没有名目的陈芝麻烂谷,唯独酆白露。

    愈是要回避,愈是清晰,酆白露更年轻些的,柔软而多情的眉眼如烛火灯花闪动在他的脑海,即便如今秦烨都要真心实意喟叹一句,真是漂亮。

    难免记起初遇时眼前人细长眉目间缭绕着的雾气,是白茫茫不见五指的一片,他竟然坠在雾里许多年都不醒。

    不过,无需再想。

    秦烨缓声道,“白露。你我……是你最开始便设计好的、所谓‘因果’么?”

    “你现在告诉我……”秦烨道,“所为何呢?”他本想不再说些什么,不过踯躅了一会儿,仍旧道,“白露。”

    那些旧事竟然全都是假,简直荒诞——不过并不令秦烨悲切。

    他的冷硬的神色并不软化,死死盯着酆白露,像是要找一份‘真’,又盼望一切是‘假’。

    不如一觉醒来只如大梦一场,自己还在人间界的山村庸碌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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