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所思谓谁 (第1/2页)

    万籁俱静，无尽的黑暗中连一丝响动也没有。

    诸葛亮慢慢睁开了眼——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浓墨一般的黑，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黑暗吞噬了。不，不仅仅是光线，甚至连声音似乎都被这无尽的黑暗一起吞噬了。

    一缕极淡的暗香飘来，似有若无。正当诸葛亮奇怪香气是从何处传来时，一声鬼魅般的细细笑声划破了寂静。

    那笑声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疑惑间，前方燃起星星点点的亮光。那光芒虽然微弱，但在一片漆黑的混沌中却透出温暖之意。

    诸葛亮不由自主地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来到近前，发现一个俊秀少年正在伏案作画。当看见少年的脸庞时，诸葛亮勾起唇角，笑容温柔到了极致。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深深爱着的孩子——刘禅。

    只是，此时刘禅的样貌还是刚刚即位时的模样，脸庞尚带着未褪去的青涩。

    公子，在画什么呢？诸葛亮走到刘禅身后柔声问道

    在画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刘禅说着，手中动作不停。继续在纸上细细描画着。

    世上最好看的人？谁啊？

    喏，就是他！刘禅说完举起完成的画作。诸葛亮定睛一看，发现纸上画的正是自己的肖像。

    我的相父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往后嘛，我不会对他“事之如父”，我要与他相爱相亲，情意绵长。

    相父，你说好不好？

    少年寒眸中那热切而真诚的情意，看得诸葛亮心底一片温柔。笑着应了声：好。接着就去握少年朝自己伸出的手。

    两人双手即将相触的瞬间，眼前的景象骤然碎裂。刘禅的身影慢慢变透明，随即消失不见。周围再次陷入到混沌的黑暗中。

    公子？公子？陛下？升之！阿斗！你在哪里？

    诸葛亮慌乱地在黑暗中奔走，焦急的寻找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却突然发现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自己立于皇宫正殿内，而此时的自己竟然身着囚服，浑身血污。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

    正惊疑间，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张狂的笑声：诸葛亮，你若早些还政于陛下，怎会落得今日之下场？大汉的皇帝是陛下，不是你诸葛亮！

    诸葛亮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李严锦衣玉带，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阴狠的怨毒。

    李严，你为一己私利，欺君罔上，cao弄权柄。陛下，李严此人……

    诸葛亮边说边急切地在殿中寻找着刘禅的身影，他绝不能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孩子为jianian佞所惑。却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又冷漠的声音：相父，您是想弹劾李卿吗？

    诸葛亮抬眸一望，发现御座上的少年变得格外陌生，那双澄澈如湖水般的寒眸再不见往日的孺慕与深情，有的只是阴狠与虚伪。而那种虚伪贪婪的眼神，竟然与刘备毫无二致！

    怎么会？！诸葛亮心下悚然，口中却不自觉地问了一句：敢问陛下，臣有何罪？以至陛下要联合李严将臣诛杀？

    有何罪？相父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刘禅说着，脸上狠戾之色愈浓，道：你去地下问问先帝，问问他能否容忍你如今对朕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当初孝武皇帝看霍光安分守己的时候，只怕也想不到，霍光日后，会如此欺辱孝宣皇帝吧？

    看着完全陌生的刘禅，诸葛亮心下大恸，泣道：陛下！难道陛下认为臣欲效仿“霍光”不成？臣对陛下的忠心，天日可表……

    哼，忠心？相父，你连十命可受的话都说得出。何况国家大权如今尽在你掌中，朕若再由你如此下去。只怕将来会落得和孝愍皇帝一样的下场！

    说完，刘禅朝李严一挥手，喝道：押下去，即刻问斩！

    是！李严朝诸葛亮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接着诸葛亮感到自己被武士们拖了出去……

    陛下！

    喉头一阵腥甜，诸葛亮猛然睁眼。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是梦吗？诸葛亮伸手拭去额上的冷汗，耳边却传来一阵细微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男女莫辨的尖细笑声魔魅般钻入了他的耳中，原来这就是你内心最大的恐惧啊……终于让我发现你最在意的是什么了……哈哈哈哈！

    谁？是谁？恐惧……我内心的恐惧……我最在意的是……

    一片昏沉间，诸葛亮想要抬起手臂，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怎么会这样？！！！正惊疑间，刘禅那张俊秀绝俗的面容却突然映入眼帘。

    相父安心，弟子会永远在您身后，做您，最坚实的后盾。无论相父要做什么，弟子，都会永远支持相父。何况……阿亮在朕心中是最心爱之人，是朕一生的挚爱。

    相父，先生，阿亮……

    少年皇帝的语调温柔之极，那双澄澈如湖水般的寒眸中的信任与深情让诸葛亮几乎沉醉。那样的执着，又那样信赖，仿佛世间万物，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才回笼的清明意识，瞬间再次陷入了迷障中。他看见了无数一闪而过的旧日景象，那些让他刻骨铭心的甜蜜往事……

    他看见了自己为幼时的皇帝捕雀，看见了彼时还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的刘禅欣喜的捧着那只雀鸟朝自己道谢。他看见了那个孩子捧着一大束如锦似霞般盛开的芍药，腼腆地递给自己：先生，生辰快乐！他看见了成都城门下，少年皇帝望向自己时眼中坚定不移的深情：不管做不做天子，我都是先生的弟子。无论如何，弟子对先生的心意，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往事如吉光片羽，纷至沓来，少年深情的眼眸和方才那个完全陌生的阴狠帝王交织在一处。痛苦，甜蜜两种极端的情感在心中激烈交战。诸葛亮痛楚地咬紧牙关，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升之……阿斗！

    似乎是很满意诸葛亮此刻的痛苦，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鬼魅声音再次阴恻恻地响起：龙神转世，又能如何？只要心中有在意之人，就注定难逃我魇魅的掌心。

    尖细的声音伴着嘲讽般的吃吃笑语，让诸葛亮感到仿佛有条毒蛇钻进了自己的发间，冰凉滑腻的身体轻轻拨弄着他的发丝。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完全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随着那个鬼魅的声音在耳边不断低语，诸葛亮感到自己的眼帘不由自主的慢慢垂了下来。如同被利刃凌迟般的剧痛一阵阵不断从身体的每一处袭来……

    嘻嘻，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妖力，终于让我窥探到你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了！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隐秘般，黑暗中的声音变得愈发张狂，游魂般在诸葛亮耳边缠绕。世人心中皆有所求，有求富贵的，有求美色的。不过，汲汲营营的凡夫心中的隐秘实在太易窥探。这样的灵魂太过低级，我根本不屑于吞噬。只有你，简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身处如此高位，却不求自身富贵，不求妖娆美色，正经的让我既觉得你做作，又让我无比激动。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样一个不图私利，不好美色的正人君子所求为何？而今，终于让我发现了！

    古书中曾记载，有一种妖物唤作“魇魅”，人形兽躯。以世间的欲望为食，常以妖术制造幻境隐诱凡人沉醉其中，窥探他们内心最隐秘的想法，而后吞噬其魂魄，助长自身修为。

    如今看来，你就是那个妖物了！是吗？魇魅！

    诸葛亮黑眸如冰，淡淡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