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荒狼_往返穷途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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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返穷途 (第1/3页)

    十五年的监禁后,肖恩·迪亚兹重获自由。

    他记得那一天的情形,准确说,是全部的细节。毕竟新生的第一时刻,总归是得铭刻于心的。

    铁门正被拉开,久违的光影,色彩,季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站在发白发亮的世界里……明明是一派象征希望的景象,胃里却一阵难捱的绞痛。不仅如此,甚至是左眼、口腔、大脑,或五腹六脏,都疼,都不契合,像中年人的脚踩进高中时代的运动鞋,脚趾不健康地弯折成丘,在拥挤中酸涩无止。

    好,冷静,深呼吸——肖恩对自己解释:你肯定是太兴奋了。要知道,没有人会对这样的时刻无动于衷——长久的牢狱生活终于画上句号,在小偷、毒贩、绑架犯、刽子手的群体中幸存,迎来一个虽迟但到的新起点,这怎么不激动人心,怎么不引人欢呼雀跃呢?

    他使劲儿掐了掐手——以毒攻毒,又试图将情绪一点点抽丝剥茧,好尽快将它们抛诸脑后——这是他在狱中学会的技巧。

    此时此刻,狂喜,冲动,解脱,还有……他的手心开始冒冷汗。还有一点紧张——这无可厚非,所有的久别重逢都会经历这一遭,但除此之外,其他的……

    咯吱——思绪被切断。门被完全打开。

    视线晃啊晃,家也晃啊晃,丹尼尔和凯伦站在那儿,对他致以微笑。

    肖恩手提行装,眨眼,感觉到狱外的第一缕阳光下淋,轻而又轻地抚摸他的眼皮。他拉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笑,打心眼希望它好看,柔软,毫无破绽。而他又不得不瞥见凯伦的白发丛生,脸上皱纹渐深,丹尼尔与他相差无异的身高,训练有素的肌rou线条,以及那张轮廓硬朗的、与老爸愈发相像的面容。

    更多更多、与记忆难以重叠的痕迹滋生而出,在脑内像证据线索一样有序排列,触目惊心。这番境地,一切变化都一览无余,毫不留情。门与车前,他们相距不过数米,却已有十五年光阴的天堑阻隔。

    顿时,肖恩的腿生锈原地,仅是维持站姿就尽了全力。直到丹尼尔小跑两步,飞扑过来,像小时候一样,亲近,活泼,像尾巴转成螺旋桨的小狗,他才如梦初醒,像拥抱童话一样拥抱他。

    这是新生的第一次相拥,泪水是要拼命忍住的。而第二次,什么又都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肖恩和丹尼尔重返森林。在那个两人曾一同露宿的营地,他靠在丹尼尔身上痛哭一场。他的弟弟已然完全长成了男人的模样,成熟,稳健,肩膀宽厚,足以承载兄长的体重。他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抚过他的背脊,哄孩子似的,充满爱与理解,和肖恩在他小时候讲晚安故事是一样的……一忽儿,他们从小到大的角色转换了。

    肖恩闭眼,轻嗅这里的气息,感知血亲的体温,安全感与失重感一同而至。

    他近乎悲哀地想:我的弟弟长大啦,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性,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精彩的生活。他的新公寓布置很温馨,和朋友的拍立得贴了一墙一冰箱,学生时代交往的女友是短发,很漂亮,很优秀。而我作为他的兄长,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他啦。年岁,活力,庇护的羽翼……我统统失去啦。

    从未有那么一刻,肖恩感觉自己真正衰老了。于是他流泪,无从抵抗地,哭到双眼,手脚都发麻,哭到大脑一派混沌不堪,哭到像是末日降临,世上再没有明天。这种哭泣,他要一辈子记得。

    而与此同时,他的思绪从未如此清明过。在这新生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拥抱里,肖恩突然知道那天出狱时,没能捕捉到的情绪是什么了——庞然的、愈演愈烈的、被刻意忽视的、藏在兴奋与紧张之下的、一种感觉。

    遗憾

    西雅图的家。储物间里放磨损的旧跑鞋。和老爸一起打他爱的棒球。丹尼尔的玩具长了翅膀似的在客厅到处乱飞。小顽童每周要用十根巧克力棒填饱肚子。他们每周末一起在沙发上看《英国疯狂汽车秀》,茶几上摆美味的寿司或披萨。老爸在地下车库工作,每天和各样式的螺丝刀打交道,丹尼尔和诺亚大呼小叫地玩我的世界,而他在房间里听歌,看书或绘画。他们在假期一起徒步,去贝克山滑雪,在韦纳奇河划皮划艇,驾车出游,像是三个快乐的小磁铁,笑闹着闯南闯北。

    好遗憾

    他和丹尼尔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打架的时候他占绝对性优势,但道歉的重任又都落到他头上。用漫画,超人玩笑,礼物和雪怪小玩偶哄他开心。丹尼尔好动,顽皮,是熊孩子中的启明星,但又不得不承认孩童的天真自带一种可爱的滤镜——软耳朵趴趴狗,剪刀手,耶。他为弟弟设计星际宇宙的超人和怪兽,推掉派对接他放学,顺带辅导从小把自己折磨大的数学题。丹尼尔嘟嘟囔囔,拽他的卫衣兜帽,说做完这个小猪,呃、小鸡小鸭的计算题!能不能陪他玩捉迷藏,就一局好不好?

    好遗憾好遗憾

    老爸被白人警察一枪毙命。他们落入从美国去往墨西哥的公路逃亡。一路上,穿越公路,大雪,雨林和荒漠,历经泥泞,暴晒,磨砺,无数九死一生之际。在每波风暴后的狼藉与温情中,他都向丹尼尔郑重承诺,不再有期骗,不再有分离——狼兄弟会永永远远在一起。和所有喜剧一样,和所有童话故事一样,和所有卖座的家庭温情电影一样。

    可他却食言了。全部。

    世界不是泡沫城堡。它狂野,狂野,又狂野。

    此时,月色清澈,森林辽阔,篝火噼里啪啦地烧,湖面是颠倒的荒城,一切都历历在目,宛若昨日重现,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是九岁和十六岁,身侧也没有汽水,曲奇饼干和小毛毯,更无需躲避通缉,担忧温饱存亡,所谓路费,和远在天边的墨西哥。

    显而易见,丹尼尔也不再只有他了。他有更多、更好、更美、更完整的存在。总不会是他的兄长了。

    肖恩的嘴唇颤抖着。他想说话,想止住哭声,想用言语表达,想忏悔,想坦白。什么都想,却总一事无成。又猛然想起几年前的一次狱中探监后,他曾在日记里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小丹,今天见到你,突然意识到,你长大了好多好多。每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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