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谎_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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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年开春,气温从冰点回升,叔叔阿姨着手搬离小镇。新家距市区更近,没有跃层设计,一整套公寓坐落社区高楼东南方向,俯仰之间隔阂重重水泥。

    同年夏天,我与张夕顺利升入市内初中。漫长的小升初假期里,我们去到游乐园,第一次看见夜空绽放节日之外的烟火。

    当时盛大的夜幕我已不太记得起,只是后来频频从他人话言中故地重游:设施升级、项目推陈出新、闭园整顿、吉祥物造型落成、再闭园再整顿……作为地标性游乐场所,它几经修整,苟延残喘,符合所有经济下行时期的产物的发展趋势。

    我想不出在这样的地方观看表演是怎样一种感觉,提前抽出一天时间寻求预演,想不到协助人员林小姐更为紧张:“未未,我待会要踮脚亲你吗?还是先在哪里告个白?”

    节假日里人潮汹涌,日头更显毒烈,我与林清清受够排队等待游玩项目,早早躲进遮阳伞下各自吃冰。问这话时,她冰淇淋已吃过半,寻思猜度踮脚能否比肩许知行身高。

    “还是走吧,逛逛街什么的。”我任由路人向我们投来打量,决定放弃所有预案。

    “对哦,可以买身衣服!约会要好好打扮一番,到时候我给未未化个妆吧,”她兴奋得合掌,意思曲解十万八千里,“未未这么白,抹点粉底涂点口红……”

    我低头找吸管咬住,决定放弃沟通。

    剩下两天时间留给课余作业,我饭后同样复习、看书、赖床不起。

    张夕活跃在镜前,不厌其烦地换下各色衣裙,走进我房间,到我床边征求意见:“未未,这件好看还是上一件好看?”

    我抬眼,迎合着她的期待,往往给出肯定答案。

    偶尔她问:“未未要不要去看看演出?我记得好像谁有留票……”

    不久问话声低下去,她穿着又一条裙子出现,在我床前翩然而立:“这件怎么样?”

    类似的情景反复上演。

    最后一次,枕边书翻到结尾,我仔细过目生词与句型,上掠视线看了她裙子一眼,只说还行,她反而敲定终章,不再进我房间。

    尽管提前准备,现实情形和预想流程还是大相径庭。

    白日里我见不到许知行。他仍需给场地做最后调试,傍晚拨来电话:“不知道是否有幸与林小姐共进晚餐?”

    声音裹缠电流,略微失真,像长风疾行过原野,我有被携着腾空的错觉。

    后面紧接几道嘘声,声线各异,质地实在。我猜想他故意打来电话试麦,回问:“去哪里吃?”

    他拿开麦克风,字句清晰:“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那个夜晚以我的迟到开场,路况拥堵接连游乐园客流阻塞,我走到后台时,许知行已经在做上台的最后准备。

    他单手拎一袋两杯装的奶茶,边收着不知什么作用的线边向我走近,阻绝了别人探看的目光:“饿不饿?”

    我摇摇头。

    “茉莉花烤奶。让别人帮买的,还想一起喝。”

    杯子触手温热,我抱进怀里,抬头看他,知道他还有话说。

    上一个乐队表演完毕,正缓缓退到幕后,向这边靠拢,他的乐队成员也陆续走近台前。我听见台下观众阵阵齐呼“十方”。

    “很快结束,等我。”他说完,弯下身极为自然地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走向他的乐队,像领头雁回归自己的雁群。

    我凭许知行给的票站到离舞台最近的观赏位之一。旁边观众亦都是年轻面孔,手拿各类应援手幅、荧光棒,这些小物件上的光亮明明灭灭,汇聚成地上的星河。

    气氛所致,我一个音乐盲也多少被触动,认真抱着奶茶望向台前。

    乐队五人已分别站定。主灯熄灭的时刻,第一声鼓扬起。观众的呼喊与渐次加入的乐器交织成流动的乐章。聚光灯伴着鼓点节奏打下,顺序勾勒出台上人影。许知行最后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世界,一身白压住所有灯光与尘埃,真切而遥远,熠熠而生辉。

    我总是借由他这些我无法涉及其中的耀眼处知晓,抛去借来的假名姓,我与他仍是宇宙中两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他的嗓音出现时,现场气氛冲上前所未有的高峰。

    演奏内容是我这个外行人也能分出的三首曲调,没有中场停顿或互动,在场只管融入,乐声诠释一切。

    演出本身是拼盘性质,乐队接着乐队表演,歌接着歌放送,他说很快结束,三首歌后当真结束。

    我护着奶茶去约定见面的地点。他已换下白色演出服,穿不显眼的黑灰运动系服装,连吉他也没有背,安安静静地等在夜色中,就像来赴约的普通男生。

    用过嗓的缘故,许知行声音有些沙哑:“怎么这么乖?”

    我不明所以,随即领悟,因为他给两杯奶茶插上吸管,一杯送到我嘴边,让我喝一口后,又叼进嘴里占为己有,幼稚到让我忘了组织好的回答。

    在他身边我习惯凡事不必给出答案,于是也咬起吸管:“要去哪里吃饭哦?”

    他牵我的手,带我向灯火灿灿的乐园中心走去。结果我喝奶茶到半饱,吃不下什么饭,他评价我小鸟胃,还用粤语说“有情饮奶茶饱”,笑着解决了我吃不掉的晚饭。

    游乐园出借了场地,烟火大会会如常举行,但项目只剩几个还在运行。我们玩到摩天轮的时候,看见零星几对情侣排着队,周围灯光开始逐渐熄灭。

    排到我们,他揽着我的腰,让我坐到了他腿上。

    座舱缓缓升起,烟火在夜色中绽开,隔着玻璃像触手可及,更近的是许知行的吻。他望着我的眼睛,咬上我的唇。我慢半拍地闭上眼,感受唇舌勾连,感受他的温度、他双手始终停留在我的衣衫外。

    这个深吻不带一星半点的情欲,我被吻得晕乎乎,下地时找不着东西南北,知道自己是大脑缺氧,只能扶着他手臂站,看见他脸侧残留的演出沾上的亮片还以为天上星星掉下来。

    后来即使缓过神,我也找不回魂,和许知行有来有回有问必答地说了好些废话,头一次知道自己不用醉酒也能扮演林小姐。

    话题从天南到地北,上一刻他说今晚是他定好的谢幕表演,今后他只为我写歌,就此退出这个利益纠葛弯弯绕绕的圈子,下一秒我们试想起从前是否有交集。

    “也许我们在这个游乐园就见过。”

    “唔……”我最擅长记忆,知道这可能性为零,“我在这里只捞过一条小金鱼,还被抢走了……”

    “那巧了,我家鱼缸很多小金鱼的。”许知行眉眼弯弯。

    他的神情太过郑重其事,以至于我回到卧室坐到桌前时,构想中我们对着鱼缸钓小金鱼的画面还时不时会出现。

    同样地,我知道这可能性为零。

    南方入秋迟,将近做完两张理综卷也感觉不到秋夜的凉意,燥热反而更甚。我停下笔,缩起身体,任思绪漫流,不愿再写任何步骤证明,如同这场心事我不敢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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