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亡 (第1/1页)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毫无预兆，避无可避。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祁晟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让祁昭活下去。

    是的，让这个在他母亲死后不久就迫不及待上位的狐狸精带来的儿子、又在之后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灾星——活下去。

    祁晟讨厌他这个所谓的“弟弟”很久了，从他进门的那天起就没给过好脸色。

    然而现在，祁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救他，生死攸关之际也没那么多时间思考，身体先大脑一步，把原本死死护住他的祁昭拽到自己面前，然后用力推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任由倒塌的乱石将自己吞没。

    建筑崩塌发出的巨响终于消停了。

    世界归于寂静，又重回嘈杂。

    他死了。

    也好像没死。

    祁晟飘在半空，俯视着下面的废墟，又呆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没有血rou，像一个虚无的幻影。

    他这是……灵魂出窍了？

    “祁助理！那边危险！不能去啊！”

    “是啊祁助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冒险啊！”

    有人在叫祁昭？

    祁晟收回思绪，循着声音飘了下去。

    救援队来的很及时，祁昭已经被成功救出，脱离了危险，虽然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创伤，但总体并无大碍。

    新建的大楼即将完工，却在验收的时候出了意外，多日来的努力顷刻间毁于一旦，不出意外的话，这项目估计是吹了。

    救援队还在忙碌，人群中，祁晟看到了闻讯赶来的几个熟悉的下属，他们正围在祁昭身旁，一脸担忧地说些什么。

    刚才的声音就是他们喊出来的。

    “让开。”

    面对众人的劝说，祁昭置若罔闻，语气冷硬，脸上还带着尘土和血痕，再加上猩红的眼睛，狠厉的眼神，成功把伸手拦他的下属吓得僵在原地。

    就连祁晟也怔了一瞬，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祁昭。

    他印象里的祁昭是什么样的呢，清冷安静，从容理性，也很乖，很听话。

    没人再敢拦祁昭了。

    祁晟回过神来，看着祁昭捂着左臂，拖着不算利索的左腿，步伐缓慢而又坚定地，一瘸一拐地向废墟走去。

    不是，你们倒是再拦一下啊！

    祁晟又看看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下属，一时怒从心来，恨不得一人给一脚，踹清醒了。

    祁晟下意识地想，现在他这个集团总裁已经死了，他又没有直系亲属，他的助理要是再出了事，集团怎么办？

    他虽然讨厌祁昭，但好歹算他名义上的弟弟，又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把集团交给祁昭，总好过落入他人之手。

    等等，他为什么要关心祁昭？

    祁晟回过神来，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的不对劲，甚至搭上性命去救祁昭，都不觉得后悔。

    祁晟为自己今日的反常找了些理由。

    首先，祁昭是他用命救下来的，他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白死了？

    其次，偌大的集团，总有几个有异心的，他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出了意外，群龙无首必有大乱，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心血被豺狼刮分了而已。

    最后，即便他再怎么不情愿，从祁昭进门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是祁家的人了，祁家的资产，自然有祁昭的一份。

    祁昭这个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对，就是这样。

    祁晟自以为想通了，又瞪了那几个不争气的下属一眼，飘着跟上了祁昭。

    他倒是很希望有人能拉住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的祁昭，可惜他现在是个鬼魂，没人看得到他，他的怒火，弯弯绕绕的心思，自然也无人知晓。

    几十层高的大楼，毫无征兆地说塌就塌，顷刻之间化作废墟，刚被救出来，简单包扎下伤口的祁昭，又踩着碎裂的钢筋混凝土，踉踉跄跄地往废墟上走。

    破碎的墙体堆叠在一起，断裂的钢筋狰狞地炫耀着自己的锐利，试图恐吓任何一个想要靠近它的人。

    祁晟跟在他的身后，实在想不通祁昭到底想干嘛。

    也许是人死后一身轻，脱离了世俗，世上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他的所作所为也无法再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祁晟难得思维放空，盯着祁昭的背影，出了神。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祁昭原来——这么瘦？

    临近傍晚，太阳显出疲色，金色的光芒落在祁昭身上，将他修长的身影衬得愈发孤寂，也更加单薄。偶尔一阵风吹过，看着修身合适的白衬衣居然显得有些空荡。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昭在废墟上跪了下来，徒手扒着面前散落的石块。

    他始终沉默，一言不发。

    祁晟站到他身边，习惯性地抱臂，却扑了个空，只得讪讪地放下。

    他实在不知道祁昭发什么神经，总不能是想扒拉他的尸体吧，这可使不得啊，被那么多石头压着，估计早就血rou模糊不成人形了，他才不要看到那么丑的自己。

    还有，祁昭哭什么。

    现在死的人是他，祁晟，欺负他、折辱他近十年的人，他祁晟死了，就意味着祁昭自由了。

    再也不会有人逼他做那些不堪的事了。

    他哭什么？

    在祁晟心里，祁昭应该是怨恨他的。

    祁昭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在乎他的死活。

    大概是刚包扎好的伤口，随着祁昭的动作又撕裂了，纱布透出殷殷血迹。裤子是黑色的，看不出血色，不知道腿部有没有添新的伤，但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祁昭那双白皙无暇的、骨节分明的手，曾经给祁晟递过文件，做过三餐，端过茶水，甚至被逼着为他舒缓欲望的手，现在沾满尘土，遍布血痕。

    可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固执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像是无声的宣泄。

    祁晟皱眉看着，觉得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一定得把祁昭绑了扔医院里去。

    谁允许他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祁晟好像完全忘记了，他活着的时候，是怎么对待祁昭的，冷嘲热讽、言语羞辱，甚至责打惩罚，都是家常便饭。

    祁晟在祁昭面前蹲下，心里一急便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却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再也无法触碰他了。

    于是祁晟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祁昭的双手，一点一点，变得血rou模糊。

    仿佛过了很久，祁昭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注视着前方。

    化作鬼魂的祁晟就在他面前，那一瞬间，若不是看到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变得空洞无神，黯淡无光，他差点以为祁昭看到了自己。

    他们在错乱的时空对视着，祁晟听到了他说出的第二句话。

    “哥，你为什么要救我。”

    ……

    又一滴清泪落下来，不知砸在了谁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