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永夜 (第2/2页)

懂他在想什麽欸。」

    张晚星不懂，但易安瞬间懂了。许yAn知道这事没办法跟她说，因为她不懂，她没有这种情感。许yAn也清楚，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去看看他。」易安有些慌，她怕张晚星发现其实不是许yAn不跟她说，而是她根本不会听。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可笑至极。

    许yAn趴倒在桌上，侧脸贴着桌子的黑sE石面，那冰冷的黑sE表面滑出一道道淡银sE的光，映出他另外的半边脸，有些凌乱的发，挺直的鼻梁，微凸的颧骨。易安走近他的时候，发现他脸上有乾掉的泪痕，像一道浅浅的疤横在脸上，又像是太yAn表面上的那些斑点痕迹。易安看着他，想伸出拍拍他的手有些颤抖，觉得情绪像汹涌的浪cHa0，铺天盖地的卷来，她躲避不及，任浪头砸下，感到阵阵的痛楚，瞬间眼泪和海水混在一起了，尝起来都有咸咸的味道，cHa0Sh的气息。

    「许yAn……」易安坐下来，就坐在她旁边，黑sE石面的桌子映出两人，一个只有半张脸，一个则模糊到像鬼魂的影子。他们都受伤了，相互伤害，但永远只有单方救赎，最後没有一个人会是完好的。

    许yAn猛然抬起头，朝向易安：「安安，你怎麽来了？」他的脸有些红，酒JiNg蒸发到脸上，蒸发到眼里，使他的眼被蒸气燻得有些茫然。那些雾气像是实质的一样，最後会为泪水，留下的时候变成一道淡淡的疤。

    「你喝好多。」易安转开视线，许yAn看着她的时候她感到罪恶。她心底知道，许yAn不该站在她身边永远为她发光，她只会让彼此两败俱伤而已，就像现在这样。可是她没有看他，她把目光移向桌上的酒杯，她需要许yAn，许yAn是她的，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自私的要两人一起下地狱，连她也唾弃自己。我太孤单了，易安想。这时候她才发现，徐越泽说的没错，他们真的是同一类人。

    「抱歉……」

    易安摇摇头：「是我该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感觉，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你。」她就像会说话的玩偶，却少了最重要的电池，她缺失了核心的部分，永远对生活感到障碍，因为她说不了话，不会表达。

    许yAn勉强撑起头，眼皮上都是晕染的红，易安的也是，可是她一滴酒都没沾。现在她倒想喝一些了。

    「安安……我不知道……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你，该说什麽？才能让我们都好……」许yAn看着她，眼睛里有酒蒸腾的雾气，从他眼里看出去的易安有些模糊，像个幻影，染上酒吧蓝sE的灯光，闪闪烁烁，他轻触她的脸，有一种冰凉的触感，像流下来又凉掉的泪，也像个细白的陶瓷娃娃，陶瓷娃娃小心翼翼的，连许yAn也小心翼翼的，总是害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碰碎了，一个缺了零件的娃娃，太容易碎了。

    「许yAn……」易安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好叫他的名字，彷佛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一样。她觉得小时候房间里的鬼跟着她一起长大了，纠缠不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告诉我好不好……我很难过……」许yAn断断续续的道，酒把他的话烧成碎片，拼拼凑凑成一个不成文的句子。「安安……他Si了……这些你不想听……可是我很难过……」

    易安觉得这些被烧成碎片的话像尖利的碎片，刺进她x口。她想起上次，晚上的时候许yAn说起爷爷的事，她想起他的表情，悲戚而缅怀的表情，沉浸在过去那个yAn光灿烂的国度里。而易安看着那样的他，只觉得自己被排除了，阻挡在国度之外，是飘荡的孤魂。於是她听着他的话，却什麽也没听进去，只有一副空洞而漠然的表情，好像许yAn说的话，他的过去毫无意义一样。但易安错了，过去毫无意义的是她，除了她以外，每个人的过去都有其珍重的意义。

    「对不起……」易安别无他法，只好一直说对不起，尽管对不起也毫无意义。她喃喃的说着，把对不起当成一个咒语，能解救她脱离过去、脱离黑暗或脱离自己的咒语。

    「许yAn……对不起……对不起……」

    最後她和许yAn一样趴在桌上，看着似乎已经睡过去的他。空酒杯映出扭曲的他们，衬着迷离的蓝光，幽幽的像烧起来的火，把他们烧得变了样。易安凝视着许yAn的脸，意外的发现他的睫毛很长，细细的搭在眼下，有一种近乎碎弱的感觉。易安突然发现，许yAn也是会脆弱的人，一直以来都是许yAn为她照亮前路，她以为许yAn是坚强的，永远闪烁着光的人。可是她现在才想到一个问题，越耀眼的恒星寿命越短，那些光也是需要回报的，不然无法一直闪耀下去，但是易安给不了任何回报，她赖yAn光而生，却只能拥有黑暗。

    她看着桌面上两人的倒影，现在他们都只有半张脸了，他们都是有所缺失的人。

    最後易安叫了辆计程车，独自把醉倒的许yAn拖回家。

    那天晚上易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睡不着。一旁的许yAn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睡得很沉，独自进入梦里，把易安留在漆黑的房间里，瞪着天花板。这次易安在天花板上看见了他们的过去，看见高中的盛夏，看见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在笑，夏天里有暖暖的yAn光和柔柔的风，走廊被镀成金sE，许yAn看她的时候，眉角总带着一种怜惜。她看见大学的时候，每次都等他下课一起去吃饭，站在教室外，看教室里头认真的他，觉得自己离幸福近了好多，现在才发现，她只是原地踏步而已。

    看着天花板上纷纷的幻影，每一个场景她都认识，清晰无b，像被藏在角落的录影机把一切都拍了下来。唯独她的脸，她始终看不清自己的脸，她的脖子生出了白茫茫的烟，像一个被砍了头的鬼伤口渗出的血。那些烟聚拢成一团在她的脸上，把她挡的严严实实。墙上的场景不断变化，明明那些事情她都无b熟悉，却开始怀疑起那个人是否是自己。人要怎麽认定自我？易安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她的人生糊成一团，找不到出口。像是走在一个同心圆的迷g0ng里，只能不断绕圈，以为找到出口了，其实只是回到原点。

    她看看手表，发现已经五点多了，她突然好想看日出，看太yAn升起也好。她想起电脑桌旁的窗户，跟卧室的窗户一样，也是向东的窗户，早上总有yAn光照sHEj1N来。她心下一动，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来到另一间房间。

    她站在窗户旁往外望，天空还灰蒙蒙的，凝满云朵，Si气沉沉的灰。她满心期待地看着日出前的混沌，觉得那混沌之下有着无限的希望，光芒万丈的太yAn，只等着破云而出。

    她站在窗边站了两个小时，今天是Y天，她始终没有等到太yAn。

    「天亮之前有一个时间是非常暗的，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易安原以为那只是黎明前短短的黑暗，却不曾想，这黑暗没有尽头，无限延长，她永远等不到天明，等不到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