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八面玲珑 (第1/1页)

    小五那年，我被选为在校生致词代表，参加了继幼稚园之後人生第二场毕业典礼，当毕业生代表出场时，我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理得极短的刺蝟头，接着便是自信满满的笑容。

    台上的他神采飞扬，宏亮的嗓音回荡整个礼堂，让坐在等待区的我心生向往。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时隔一年再次听见那嗓音，竟是撞见他被一群穿着同样制服的国中生堵在墙角，当街勒索，他的嗓音不再坚定明亮，而是惊惧尖锐、带着nongnong的哭腔。

    学长跪地哀求的模样狠狠地震撼了我，就像刚冒出土的新芽还来不及伸展便被人狠狠践踏，瞬间折断。

    缓过惊讶後，我立刻拿出手机拍照蒐证、报警；回家後却仍是心神不宁，便模仿邻居聒噪大婶的语气，写了封匿名信寄给那所国中和教育局，直到看到电子邮件「寄出成功」的提示，才稍微止住颤抖。

    也是在那一刻，我暗自下定决心——无论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我都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从那天起，我更加用功读书，好让爸妈打从心底认为他们的儿子是块「读书的料」，接着抓准时机低声请求他们不要让我去念分发的公立国中。

    私校的学杂费贵得吓人，我家经济条件也只是普通，爸妈都是靠双手赚钱的老实人，当下神sE为难，可为了不让我失望，还是帮我报名了入学测验，幸好我还算争气，以全科满分的成绩争取到几乎能抵销学杂费的奖学金，从那之後，「班排前三」就成了我每学期必须完成的任务，直升上了高中部後亦是如此。

    也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了廖文楷。

    他出身政法世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少爷，可实际相处起来便能发现，他其实和我没什麽不同，就是个平凡、单纯的男孩。

    小人、机车、双面人……这些都是他骂我时的Ai用词，我除了笑得更讨打却从不反驳，只因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在廖文楷面前，我和他一般满嘴垃圾话，偶尔耍点小聪明替他粉饰太平，透过「共患难」一次次地加深友谊。

    几次成功的人际相处经验後，我渐渐对每个人都客制化了一套相处模组：在爸妈面前，我乖巧孝顺、偶尔撒撒娇、提些无伤大雅的要求；而在师长与其他同学眼里，我是亲切开朗、为班争光的「模范生」。

    「颁奖，本校一年三班何朗熙同学，参加市立高中生数学竞赛一年级个人组荣获亚军，恭请校长颁发奖励状。」

    「啊——」

    礼堂一隅传来尖叫声，大约是我们班的位子，我步伐稳健地走上讲台，与校长握手、领奖状和红包袋、合影，一气呵成。

    「恭喜啊，明年就是冠军了！」班导赞许之余不忘吐露亚洲父母的本X，永无止境地追求卓越。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刚回到队伍，廖文楷立刻凑到我耳边说：「记得请客喔！」

    我掏出红包袋里的图书礼券晃了晃：「请你一本《数学大补帖》好吗？」

    艮！我清楚看见他嘴型骂了这个字。

    大多时候，我和廖文楷都会绑定行动，从国一一路搭档到现在，和班上其他人也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如果有需要四人、甚至六人的分组，我们就会找其他组好的搭档凑数，在经过了一学期的磨合後，如今班上的小团T几乎已定型，可沈静却在这时候转学过来。

    如果她X格活泼也就罢了，可偏偏她安静怯懦，总是缩着肩膀，一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样子，因此每每遇到分组活动，她就像只迷路的小猫，眼神无助地在教室里飘来飘去，最终多半要老师介入才得以勉强找到暂居处。

    「今天先给大家时间练习，下次上课两人一组对接，四趟及格，第五趟开始每成功一次加五分，你们自己看看能拿几分，开始！」T育老师一声令下，大家立刻领了排球，两两一组各自散开练习。

    我看到沈静一个人拿着有些泄气的排球，默默地走到角落对墙练习，结果几乎是一球发一球失败，追着球跑的时间占据了大半。

    嗯，看来她的运动细胞不怎麽好呢。

    「欸，你别发呆了，再怎麽对自己有信心好歹也练一下吧！」廖文楷把球递过来。

    我接过排球，四下张望，发现另一个落单的身影。

    「汤孟飞！」我忽然想起今天的缺席名单，杨敏豪请假了，刚好他是汤孟飞的固定搭档：「你可以陪廖文楷练习吗？他很担心不及格。」

    「靠北，我哪有这样讲——」

    没等他反驳完，我抱着球转身就跑，直奔角落的沈静。

    「沈静！」

    「呵！」她整个人抖了一下，转身过来时眼神还带点惊恐。

    我自动略过那些反应，笑容可掬地道：「我也一个人，要不要一起练习？」

    这样好管闲事的行为实在不像平常的我，我向来习惯待在舒适圈里，安稳又轻松，可或许是因为忽然想起了那位学长，沈静孤零零对着墙壁练球的模样，竟让我觉得有些刺眼。

    「好、谢谢……」她微微地g起嘴角：「朗熙。」

    那一刻，彷佛有根羽毛落在我x口，明明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却带来一阵隐隐的搔痒。

    原来我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是这样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