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番外 第五天 (第1/1页)

    段喆今天没有胃口，晚上吃过感冒药，不到九点就睡了过去。兴许是睡得太早，他从梦中苏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这一年Type－C充电线还未上市，从二零二三年带回来的手机和智能手表全部成为了摆设。段喆从被窝里爬起来，准备去客厅倒杯水喝，顺便看一眼挂钟。

    他刚走出房门，便听到了一点异样的动静。

    那声音极为细弱，时断时续。

    他站在黑暗中听了差不多一分钟，终于勉强辨认出——那是夹杂着哽咽的小声抽泣。

    段喆轻叹口气，扶着楼梯扶手，缓步上了二楼。林一的卧室房门依旧紧闭，声音却是从更里面的一间卧室传出来的。

    段喆朝声音来源又走了几步。

    哭声戛然而止，周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段喆继续向前走，踏入了别墅中面积最大的一间卧室。

    厚重垂顺的窗帘大敞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暴露在不明朗的夜色里。

    段喆的脚步最后停在了浴室门口。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卫，夜光被锁在了门口的一小块区域。视野受限，他伸手在墙面摸索几下，没能立刻找到灯光开关。

    “别过来。”

    干涩低哑的话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像被砂纸磨过。

    段喆垂下了寻找灯光的手。

    “我好像发烧了。”自己的嗓音也没好到哪儿去。

    隐藏在暗影中的少年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接话，顿了一下才说：“关我什么事。”

    段喆叹息着笑了两声。

    算上海边和山里那两夜，这是他第三次因为林一而挨冻感冒。

    “我挺冷的，你不冷吗？”他摸着黑，循着出声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前挪步，鞋尖最后踢上了冰冷光滑的陶瓷浴缸。

    环境太暗了，段喆只能隐约看出林一的身体轮廓。

    他蜷着身子，双臂抱膝，坐在了浴缸里。

    段喆在浴缸前蹲下，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林一向后躲了一下。

    段喆顺着那只胳膊向下，摸到了他冷冰冰的手。

    虽然看不清人，但段喆能感觉到，林一的呼吸变重了。

    他抓起那手贴在自己额头上，轻声道：“你也挺冷的。”

    “放开。”林一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别动。”段喆按住了那只往回抽的手，“给我降降温。”

    他皮肤guntang，林一的手心像贴着一座烧得正旺的火炉。

    “睡不着？”段喆问，“想你mama了？”

    林一安静片刻，轻轻抽了一下鼻子。

    “不想。”他的声音很小，语气却倔强，“我为什么要想一个主动离开我的人。”

    段喆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刚刚经历过那样的惨剧，林一这两天所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很不正常。

    不幸中的万幸，这时候的林一还没有完全封闭自己。

    他见林一没有进一步反抗，伸出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按住他的背，上下捋了捋。

    “她生病了。”段喆说，“她也不想离开你们。”

    “不对。”

    “哪里不对？”

    “她离不开的，只有大提琴。”林一屏息忍了忍，片刻后才继续，“她生下我们两个，只是把我们当作继承她音乐才能的工具。”

    段喆连忙说：“别瞎说，不是这样的。”

    “她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林一蜷起贴在他额头上的手指，攥成了拳，身体也绷紧了，“我喜欢吃番茄炒蛋，是她说的吗？”

    段喆百分百可以确定，他认识的那个林一很喜欢吃番茄炒蛋。

    他跟着林一生生把这道经典家常菜吃腻了。

    但这会儿他只能顺着少年林一的意思，哄孩子似的说：“你不喜欢，那就不吃。”

    接连不断的泪珠砸上浴缸沿，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闷响，林一的声音打着颤：“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垂下脑袋，额头抵住段喆的肩膀，哽咽着说，“可是，她，只给我们做过这个。”

    旭日的朝晖一点一点爬上奶白色的哑光地砖。

    段喆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不是她说的，是我瞎猜的。”

    他把林一单薄的身体捞进怀里，尝试着把人抱出浴缸：“天都亮了，回卧室睡一会儿吧。”

    林一置若罔闻，双手把段喆的黑T恤都攥皱了。

    “如果没有大提琴，我哥不会不喜欢我，我妈也不会离开我们。”

    压抑不住的哭声回荡在被日光逐渐染亮的浴室里。

    林一哭着说：“全部……都怪大提琴。”

    下午一点，段喆蹲在地上，研究琴房木地板上的一块伤痕。

    他身上穿着林一之前丢给他的那件灰色开衫，袖子明显短了一截，看着有点滑稽。

    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一肿着眼皮、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了琴房门口。

    “睡醒了？”段喆把注意力放回木地板上，用手指摸了摸那块破损，提醒道，“桌子上有饭，自己热一下。”

    林一站在原地环视一周。

    卓云砸坏的乐器被归整到了房间的一角，地板上的狼藉也已经收拾干净，一部分坏掉的家具不见踪影。

    他记不清自己今早是几点睡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卧室，唯有浴室中那个温热厚实的怀抱记忆犹新。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失了态，林一脸上挂不住，讲话也没了气势：“你收拾这些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这房间和废墟一样。”段喆站起身，提起一把断了半条腿的木椅，一边往出走一边说，“我给你普及个心理学知识，杂乱的生活环境会影响人的心态。”

    “别收拾了。”林一对心理学不感兴趣。

    段喆选择性失聪，经过林一身边时停下了脚：“那些坏掉的乐器怎么办？能修吗？”

    “修不了。”林一淡淡道，“扔了吧。”

    “你的琴呢？”段喆又问，“不拿下来吗？”

    今早林一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没了动静，他抱林一回卧室的时候，在卧室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大提琴琴盒。

    林一的语气比上一句还冷：“你别管。”

    段喆欲言又止，最后闭上嘴，提着椅子走了出去。

    这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自己的待遇比林一的年龄倒退得还要多。

    几天前，这人和琴明明都还任自己随便摸……

    不能再想了。

    段喆赶紧掐断那些缠绵的回忆。

    林一现在只有十五岁。

    多想一点都感觉自己是在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