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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疗 (第1/1页)

    “最近睡得怎么样?”

    坐在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陷在沙发里的脊背显示着他的疲惫,但紧绷僵硬的身体始终保持着警惕。

    陈屿在评估表上做上了相应的标志。为了向患者展示自己的善意,他的嘴角一直挂着和煦的笑意。

    “上次提到的耳鸣问题有缓解吗?”

    “没有。”

    “一般是在什么情况下会耳鸣?”

    “以前是下雨天。”

    陈屿抬头看了看窗外,阳光从百叶窗里撒进来,照在窗口的南天竹上。

    “以前?那现在呢?”

    “每天。”

    “以前是指什么时候?”

    “……”

    “是你上次出现暴力行为的时候,对吗?也就是你第一次来向我寻求帮助的时候。”

    “是。”

    “那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这难道不是你们咨询师应该研究的吗?”男人冷哼了一声,抬起眼,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听到略带挑衅的问题,陈屿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本,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确实是这样。但是先生,请你明白一点。这是你的内心世界,没有人有资格擅自闯入,包括我。我们所做的一切谈话都是在帮助你更好地了解你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的耳鸣和失眠,您应该去三甲医院挂耳鼻喉科和神经内科,而不是来找我,不是吗?”

    “所以程以珩先生,您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

    男人沉默了片刻,“你不必这么咄咄逼人。”

    陈屿抬眉恢复了周全的微笑,“好的,是我失礼。那现在您能告诉我,您认为耳鸣问题加重的原因可能是什么吗?”

    “我伤害了他,把他吓跑了。”程以珩躲避陈屿的眼神,转头盯着那盆阳光里的南天竹。

    “她是指?”

    “你不用知道。”

    “好的。如果您不愿意说,我们可以用其他名称指代她,以方便我们的谈话。A女士可以吗?”

    “他是男生。”

    “哦,抱歉,无意冒犯。好的,A先生。”

    程以珩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脸上没有出现惊讶或嘲讽的表情才移开视线。即使有保密协定,陈屿也是除了任溪以外第一个知道他性取向的人。

    “您有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暴力行为。”

    “那天,我们吵架了。是我的问题。”

    “既然您已经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那您有尝试去道歉吗?”

    男人的喉咙颤动了一下,大拇指不自觉在微褶的西装布料上揉搓,“没有,我不想去打扰他。”

    接下来陈屿努力以A为突破点,患者都没有任何想要更进一步的意思。对方就像是一堵封闭的墙,他的试探全被密不透风地挡在墙外。

    “那除了A先生,您有其他可以倾吐的对象吗?家人或者朋友都行。”

    男人摇摇头。

    “这是一本空白的本子。您可以每天尝试在上面记录一些心情,比如烦恼、忧虑。您并不需要把它交给我,把它作为您的朋友即可。”

    回到车上,程以珩翻了一下本子,一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笔记本,他随手扔在了副驾座椅上。

    等他回过神来,他又把车开到了巷子口。

    黑色的轿车停在一棵巨大的枫树旁,从巷子外看,正好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个车屁股。而坐在车里却能把对面的居民楼一览无遗。

    歪七扭八的电线缠绕在树杈上,发黄生锈的衣架松松垮垮地搭在阳台上,带着方言味的叫骂声和孩子的啼哭声从楼上楼下的窗口里传来。

    第一次循着员工信息表找来时,程以珩还以为自己找错了,直到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看见任溪的身影。程以珩才恍惚到原来自己完全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他的父母,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爱好……完全是一片空白。

    现在睡不着的时候,程以珩总会凌晨开车过来,在车里一坐就是一天。

    工作日的早上,任溪总会慌慌忙忙从四楼赶下来,左手拿着吐司,右手还在包里翻翻找找忘了拿的东西,头发还翘着几根没来的及打理的杂毛;下午六点左右有时候可能加班到七八点,映着路灯大老远就能看见他疲惫的影子,新的公司看起来比原来的累,不知道为什么工作好好的要辞职,难道自己还会跑到公司去纠缠他?可能在他心里自己已经变成这样可悲的人了……

    即便如此,程以珩也会无数次幻想,他能陪着任溪从小区口一路走到四楼楼梯,这段他看了又看的小路,这段他以前从未踏足过的小路。他像个痴痴趴在窗户上,等待家长下班的小孩,眼神始终停留在那个路口,只要他出现,黑色的瞳孔才有了光。

    风一吹过,树上的枫叶飘落平铺在汽车前盖上,宛如一层橙色的绒毯。他便躺在这温暖的绒毯下等待爱人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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