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入梦（下） (第1/1页)

    短短十六日就以一万兵力戮敌两万，将军被百姓们封神。然而即便是如此大捷，也掩饰不住大唐劣势。

    燕军四处起攻，各州县拥兵自守无暇来援。本来睢yAn六万石粮食打算撑个一年，被迫分一半给濮yAn、济Y，而济Y太守甫拿到粮食便叛变了。

    粮食不足，米价飙升，将士们每日只得一勺米，城中百姓更是难过了。自个儿寻着茶、纸、附近动物、树根、树皮为食。燕军闻睢yAn深受饥荒之苦，於是在修整两月後又围了城。

    彭凝碧让一摞摞经书抄本搁在大街上，不过一会儿就被拿光了。城里的鸟雀几乎都被网罗光了，相较於难入口的树根树皮，纸还算是抢手货。

    「碧娘子，人人都在囤货，要是没米饭了我们就得吃这个，都分人了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也是，碧娘子美若天仙，不食人间烟火也是意想之中。」阿嫱觉得她犯傻了，但又阻止不得。那些纸墨皆是将军给的，阿嫱也没权力管之去留。

    「总得先一同过此难关，往後的事往後再说。」彭凝碧回道。

    不到半月，睢yAn城中已是山穷水尽，连将士们都吃起战马，煮铠甲而食。城中上下团结一心，想着的是撑过这时期，等大唐兵力整顿，总会有驰援以救水火。

    又半月过去，援军迟迟未到，睢yAn城就像被遗弃般。不过若是睢yAn城破，大唐门户大开，那更是战火燎原、民不聊生。这又是谁的责任呢？没人能担，於是将军一肩扛起，便是Si也不降。

    拖住时间，大唐总会好起来的。

    饿了好几天了，饮水充饥。彭凝碧替一家子打水，老婶老伯已经饿到动弹不得了，阿嫱光顾着哭闹再没有心力照顾任何人。

    这下真是绝境了，若是降了敌，会有活路吗？那些粮食可有百姓的份？

    想也知道只会有无尽的掠夺和羞辱罢了，只是敌军进城来怕也只得一空城，没留什麽值钱东西更没什麽粮食。

    各户家中但凡有金子都给军队了，将军熔金灌入敌方木马中，一举破敌。

    想来到这当口留着金子也无用，金子又不能吃。

    就在这天将军寻来了。

    将军拉着彭凝碧的手，柔情款款对望许久，什麽话也没有说。彭凝碧知晓战事惨烈，将军怕是要见她最後一回了，即便不是战事，她或许也会在下次相遇前活活饿Si。

    她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一个可怕的想法。

    既然都要饿Si了，何不互相为食，如此一来还可以撑更久些。他们这一城百姓的使命不就是要Si守在这，撑得越久，大唐越能起Si回生。

    不知怎麽的，突然也有种将军与她心有灵犀的感觉。

    将军看了她许久，最後还是咬着牙放了手。这时阿嫱看见将军来了，急忙丢下刚塞入口的破衣服，扒住将军的腿，苦苦哀求着活路。

    「为妾，嫱儿也可以。只要给一口吃的！」阿嫱说着，努力壮着本就虚弱的嗓音。

    「起来，让本将军看看。」将军没有拒绝，只是沉沉说道。

    阿嫱款款而立，身姿倒是与彭凝碧有几分相似，她站在将军面前，忘记了适才的丑态，使尽全身解数，也想把魅力崭露无遗。

    将军缓缓点头，说了句：「若不後悔的话，跟我走吧！」

    彭凝碧觉得不妙，一把拉住阿嫱，而她却抿着几分得意的微笑，将手拍掉了。

    隔日，城中多了个传言，说是张中丞为了将士当面杀了自己Ai妾为食，众将士被b吃妾r0U，不仅拢络了军心，更是供城内百姓另一种活法。

    先从妇nV老幼吃起，为了怕人心泯灭，邻里间交换孩子吃，怨声自然得有的，但也没人怨过将军，b起饿Si，总要有人努力活着，毕竟粮食也不能储存过久，活着才能让军队慢慢吃。

    反正开城之後也是Si，他们接受自己光荣Si去。

    城中本来就约莫万人，来往之间将军都能知他们姓名，现下街上能与他招呼的已越来越少。

    将军Si撑活撑又撑了一月，派南霁云冒险突破重围去求援，是活着到了目的地，但是无法说服地方支援，各处拥兵自重，加上妒忌将军才g，怕是要把将军活活熬Si後再一举得利。

    此时城中活人只剩一千，彭凝碧被将军藏至军中，只有两三个亲信得知她的所在，将军会捧着自己当日的吃食来寻她，与她共享。只是她瞧着将军日益饥瘦的面容，愈发心疼。

    这日将军又是一次Si战，回营後彭凝碧伺候他沐浴，洗去一身血W。

    她在身後缓缓按着他紧绷的肩头，一点点缓解他内心的愤慨。

    将军嘴里已没有多少牙了，这些日子来内心愤慨咬牙切齿，用力过猛，牙都掉了。

    这几日他又用计劝降了两百燕军，不过任凭他智勇又如何，剩下这一千兵，对上随时能有後援的燕军十万兵，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氤氲水气中，他轻轻的叹，说着：「碧娘子，与你之诺，怕是不能实现了。」

    彭凝碧轻轻笑了。

    「怎麽？碧娘子怎就被我逗笑了呢？」他也不恼，难得在嘴角添了几分笑意。

    她在他肩胛上的动作，突然就停止了。

    将军惑而转身，对上了彭凝碧带着笑的泪眼。接着看着她一件一件，宽衣解带，最後在他面前的，是一丝不挂的t0ngT。

    「将士为国牺牲，怎能少了凝碧一份心力。」她轻轻道，再也不愿成将军的拖累。「将军之诺，恐怕是奴先食言了。」

    後头便是大锅，不知何时已经烧得guntang，不及将军反应，她迳直跳入锅中，愣是一点声响都不出，除却热水煮沸和入水时的滋滋声。

    将军看着，深深看着，也从震惊中明白了她的深意，泪水数滴被他一抹擦去，释然喃喃说道：「碧娘子，你便先去h泉等我，我稍後便来。」

    十月，城中不到四百人，兵卒已没有力气拉弓，城陷，将军向西下拜说：「臣力竭了，不能保全城池了，我们活着不能报答陛下，Si了要做厉鬼杀贼！」

    将军被俘，燕尹子奇极力劝降，而将军不为所动。

    殒命之前，他朝着天又看了几眼，倏忽想起了一个肮脏的脸，一双水润的眼就这样看着他。

    他悄声说着：「碧娘子别看，nV娘见不得血腥。」但想想她若不是胆大，又怎敢奋勇捐躯呢？

    罢了，太过漫长一场梦，如今终是得到解脱。

    那里，我们再见吧！

    愿那里歌舞昇平，永无战事。

    也愿大唐百姓不受战火摧残，早日安养生息。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烈士的鲜血条条互相吞容拢成一片血海。

    睢yAn陷落，燕军惨胜。军力受损已无力再攻城掠地，反燕局势逆转，主导权渐回到唐手中。

    此役唐军九千六百人亡，燕军十二万亡，城中两三万百姓被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