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番外、狗狗公园 (第1/1页)

    辞职以后，我搬回南方老家，和父母住在一起，闲着也是闲着，经常乘公交车千里迢迢去亲戚家帮忙遛狗，顺便混一顿晚饭。

    狗是黑白色的边牧，据说父母是赛级的血统，价格昂贵。以前我见它的时候，它只有一只44码男鞋那么大，久别重逢，兴奋的大狗后腿直立，站起来几乎有我那么高了，在我的衣服上留下两枚梅花印。

    “小树。”亲戚说，它的名字叫这个，有时候只喊一个“树”，它也听得懂。

    都说边牧是狗中的博士，小树除了开始的时候疯了一阵，表现得特别有礼貌，出门的时候，紧紧跟在我旁边，配合我的步子走，在路上，人们笑着对我说：“呀，这狗漂亮！”小树听见别人夸它，得意洋洋地甩动尾巴。

    我按照亲戚指的路线，带它到附近的公园，很多人在那儿遛狗，小树的很多狗狗朋友都会在那儿，除非遇到柴犬，都可以把绳子松长，让它们自己玩一会。

    傍晚六点，我牵着小树出门，天还很亮，至少要过一个小时才会慢慢黑沉，地面蒸起热气，小树大概是觉得烫脚，走得很快，我问它，要不要回家？它闷起头来往前走，假装耳聋。亲戚说它还不算真正的大狗，因此，还留着小孩子一般的脾气，大概要到三四岁后才会沉稳下来。

    小树在公园里不断嗅嗅闻闻。人只能闻到尿sao味，对它们来说，别的狗的气味里却蕴含着许多信息。“我今天发情了”、“肚子痛，心情很不愉快”、“我是年轻的女生”……狗用这种方式来“刷朋友圈”，看看其它狗都说了些什么。

    突然，我手中的绳子一紧，小树好奇地往前冲，险些把我拽倒。我跟着小跑过去，小树正围着一条金毛转圈，金毛的主人说，他们住得不远，早听说这里有个爱宠公园，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金毛的名字叫乔乔，是特殊学校的安慰犬。它性格很温和，不如说是有点愚钝，侧腹部的毛被揪秃了一块儿，人讲话的时候，它就坐在地上，伸出粉红的舌头来，一直舔受伤的部位。

    金毛乔乔的年纪不小了，好静，它卧在地上，被小树用鼻子硬是拱起来，追着闻屁股。互相闻臀部本来是狗狗交流的方式，但是小树表现出了很强的侵略性，尾巴拼命甩着。

    “还没绝育呢？”乔乔的主人问我。

    我点点头，也觉得很稀奇。小树包袱重，一向是很体面的，就算遇上异性小狗，也从没见这么激动过。

    “好像见到了小母狗一样……乔乔是男生吧？骨量这么大。”

    “对，男生，绝育得早，跟公狗母狗都玩得来。”

    乔乔站起来，我才发现它个子不小，恐怕比小树还大一点。可就是这样一条大狗，被刚长成的边牧撵来撵去，臊眉耷眼的，只懂得回避，急了就一屁股坐下，一边舔鼻子，一边叹气，频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主人。

    我觉得怪不好意思，连忙收短绳子，乔乔主人却跟我说：“没事，看着不凶。乔老师性子闷，就喜欢别的狗来挑衅它、逗它玩。”

    果然，没多久，乔老师犹犹豫豫地闻了闻，渐渐地被挑拨得活泼起来，两条狗在地上玩闹。

    “乔老师？”

    “哈哈，因为它经常和学生作伴，就像孩子们的老师一样。”

    “安慰犬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吧？国内少。其实，我也不算它的主人，只是负责照顾它，说起来很复杂。”

    “那这种狗，退休以后让人领养吗？……诶呀，树！”

    我们说话的功夫，没想到乔乔被小树骑了。边牧伏在金毛的身上前后耸动，乔乔一声也不吭，只是郁闷地不停甩头，被骑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赶紧把小树拉开，拼命向人家道歉。

    对方笑起来：“好奇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那看来是时候绝育啦，你们宝宝。”

    我把小树挂在旁边的树上，蹲下来，轻轻摸摸乔乔的头。乔老师不愧是乔老师，情绪稳定，一点也不见生气记仇，只是有点畏畏缩缩的，过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它小心地凑过去嗅小树，小树原本郁闷地卧着，一站起来，乔乔就摆出顺从的模样，几乎有点谄媚，想和它玩，又有点害怕。

    乔老师是安慰犬，工作时间很少接触到别的狗狗，哪怕这条狗刚欺负它，它也想凑上去。人行道的右边是一片草坪，有狗狗在上面奔跑，我和乔乔主人一齐把绳子松开，两只狗在草坪上嬉戏打闹，渐渐跑远了，跑到了另一头去。

    我有点担心，怕他们冲撞了别人，于是喊：“小树——”

    “诶，听见没？”我听见身后有道温柔的、慢悠悠的声音，“人家的狗怎么也叫小树。”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样子斯斯文文、气质有点阴郁的眼镜男，他的身旁则是一个时尚帅气的男高中生，背着书包，头上戴着铁三角耳机。

    少年把耳机摘下来，往脖子上一扣：“哈？什么意思，你说我是狗！”

    他凑过去，不知道在年长的男人的耳边说了什么，后者哆哆嗦嗦地扶了一下眼镜，满面通红，朝我微微欠身，好像在说“不好意思，见笑”，然后拽着少年快步走开了。

    朋友？兄弟？他们俩看起来并不是同龄人，一个阴沉谨慎，一个松弛爽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真叫人好奇。

    小树回来了。它的嘴里叼着乔乔的狗绳，两条长毛大狗毛发飘逸，在夕阳下朝我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