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1/1页)

    夜里，楼满空被卷帘门提起来的声音吵醒，想了想，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衣裳走出了卧室。

    就见一个穿着厚厚的大黑棉袄的中年男人正扶着楼梯上楼，男人身量不高，甚至算得上有些瘦小，见到楼满空，他明显一愣，然后又高兴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吵到你了？我下次开门动静轻点。”

    楼满空摇摇头，“爸，你吃饭了吗？妈给你留了菜在厨房。”

    “都这么晚了，明天吃也一样……”

    “哪能不吃饭呢？”楼满空习惯性皱了皱眉。

    楼父立刻改口，“那我现在下去吃，你快去睡觉吧！”

    “我跟你一起下去吧，正好喝口水。”

    楼父噢了一声，接着父子俩就沉默着下了楼，楼满空把饭菜一一放进微波炉里，然后从茶瓶里倒了两杯热水，放在自己和楼父跟前。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楼满空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想让父亲不要这么辛苦，但是又怕一向要强的父亲听了不高兴。

    而楼父看到许久不见变得更加年轻出色，同时也越发陌生的儿子，看到他秋衣秋裤外面只套了件棉袄，连问他冷不冷都不敢。

    “叮——”

    微波炉停了下来，楼满空立刻来到跟前，下意识拉微波炉的门，发现没拉开，又不敢太用力去拉，害怕是要按什么按钮打开的，只好求助得看向楼父，这微波炉还是楼满空刚上大学那年换的，只是他太久没回来，已经不记得要咋开了。

    “你就拉就行了。”

    楼满空点点头，手下用力，这次果然开了，他将饭菜端上桌，抿抿嘴替自己解释，“太久不用都忘了。”

    楼父笑了笑，举起筷子开始吃迟到许久的晚饭。

    “海防所的工资很高，等拿工资了，我发一笔到你们卡里补贴家用，你以后不用那么辛苦，这么晚了还要在路上开车，出了事情怎么办。”

    楼满空垂着眸子，心里话脱口而出，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说，以至于说完看到楼父惊讶的表情，才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楼父嘿嘿笑了两声，看儿子不好意思了，才胡乱地点了两下头，继续吃饭。

    想说的话说完，楼满空的心跳也慢慢恢复平稳，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才反应过来低头喝水，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的是，自从调派的指令下来之后，楼满空就一直处在焦虑之中，每每想的自己即将可能会面对的困难，心中就不住地忐忑不安。

    不过直到这一刻，他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也有勇气去面对那若干位几乎是陌生的哨兵，与完全未知的环境，并且接受了自己即将为其奉献的一生。

    ＊＊＊

    从地图上看，猫头岛与楼满空他家的直线距离仅有92KM，然而楼满空他们想过去却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上午九点刚过，楼满空和如约前来的江立东一起，带着行李以及装着乐乐的笼子再一次坐上大巴车前往县里，楼满空本来还想把他的自行车一起带着的，可惜江立东表示岛上没有能骑自行车的地方。

    楼满空只好含泪和自己的爱车告别，一边开始忧心自己接下来要过的日子。

    不过即使这样也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楼满空挥了挥手，和来送行的父母道别。

    中午，俩人在县里车站外面的饭馆里简单吃了饭，然后继续搭公交车去渡口，结果到了就听见广播里正说着海上有大雾，大厅的荧幕上鲜红一片，好在在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后，俩人最终还是如愿坐上客轮，启程前往楼满空此行的倒数第二站——平川岛。

    说起来，这还是楼满空有记忆以来的第二次坐船，第一次是在晚上，看什么都黑乎乎的，今天倒是占了天时，楼满空本以为能看到蔚蓝的海水，到地方才发现沿岸的海水十分浑浊，更像是泥浆，不过即便如此，楼满空的兴致也依旧高涨，还特地多花了三十块钱给自己办了“升舱”，登上甲板吹海风去了。

    江立东也跟着一起上来了，他背靠在栏杆上，说起他年轻时候的事情，他们那时候的哨兵多数都是觉醒后就被强制入伍，在度过最初的三个月后，就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哨所，由哨所的前辈教导，运气好的话，也许会因为杀敌有功或是别的什么缘故，得到去内地进修的机会，甚至足够幸运地留在内地，不过那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而剩下的大多数哨兵乃至向导，则多是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海岛上，悲喜交加地度过了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如江立东这样退伍后也没有离开这片广袤无垠的海域，转而做起后勤工作，日复一日地在这片海上穿行的，更是不在少数。

    然而即便如此，江立东无疑又是极其幸运的，因为比起其他许许多多的战友，他至少还算健康地退伍了。

    驻守在茫茫大海之中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海上自然条件的恶劣与生活上的艰苦还在其次，对哨兵来说更为危险的是深海滋生出的黑渊，如果没有向导，那些脏东西对哨兵精神上的污染摧残是不可逆的，没有人敢公布每年“报废”的哨兵数量，楼满空只知道，永远有源源不断的哨兵在赶赴海疆。

    想到这，楼满空没有了观光的兴致，低着头回到船舱里，巨大的客船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随着一次次的停靠，船舱里的乘客越来越少，下午四点钟，客船终于到达了终点站——平川岛，同时也是沿海最后一个有大批军队驻扎的所在。

    楼满空背着行李，拎着装着乐乐的笼子，跟着江立东重新踏上了陆地，二人先去了停在海边的一条小型运输船上，江立东让楼门口把东西都放在船上，只拿着报道需要材料跟他走。

    楼满空拿好材料，又给乐乐倒了清水和狗粮放在它嘴边，漫长的旅途让小家伙看着有些蔫蔫的，不过一见到吃的，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楼满空这才放心地跟着江立东离开码头。

    “驻地就在前面了。”

    两人一前一后贴边走在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上，江立东双手叉腰，说话间，一辆军用绿皮卡车从二人旁边迎面驶过，楼满空捏了捏手上的文件袋，在心里复查起自己所带的材料有没有遗漏，又拐过一个弯，平川驻地透露着肃杀威严的大门终于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