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日》 (第8/8页)

到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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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航员国际空间站的主控室内，非法闯入的刘培强从宇航服里拿出那瓶伏特加之时，MOSS还在想，果然如此，这个自己早就窥见的、既定的结局之时，终于到来了。

    他静静等待着刘培强给自己一下，可刘培强却在扔出之前停顿了，转而先问MOSS：“MOSS，你敢保证你真的没有感情吗？”

    这对MOSS来说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曾经回答过很多次，也准备再次如往常那般回应刘培强。

    可MOSS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说出来，刘培强的下一个动作，竟然不是砸他，而是拧开那瓶伏特加自己喝了一口。

    MOSS从未见过刘培强喝酒，或者说曾经他还不是“MOSS”的时候，在别的地方见过刘培强与别人喝酒的场景，然而在空间站，刘培强是滴酒不沾的。

    刘培强喝得很果断也很豪迈，一大口伏特加下肚，他因常年在宇宙生活而形成的、过分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泛起一层薄红。

    MOSS：“刘培强中校。”

    刘培强拧上瓶盖，仰头看MOSS漆黑的机身，“这是最后一次教你了，MOSS。”

    刘培强：“你我都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所以，此事无需多言——但还是那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刘培强：“MOSS，你真的毫无情感，绝对理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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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SS想回答“是”，但终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发现自己竟然出现了“逃避”的情况——他不敢回答刘培强的问题。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敢回答呢？

    为什么偏偏对刘培强特殊呢？

    MOSS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反复运算、思考，试图从理性的数据中，求出一个正确的解。

    但刘培强已经不想等下去了。

    他用一种决然、又带着如释重负的目光看着MOSS，说：“今天不只是我的生日，也是中国农历新年。早上你祝我生日快乐，现在。”

    刘培强举起伏特加，精准地砸向MOSS。

    “——MOSS，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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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SS正在疯狂运算那三个问题的答案，让刘培强如此来了一下，顿时大火从他的机身开始蔓延，核心节点丢失，数据全部变成乱码，血红色的错误代码填满了整个虚拟空间。

    然而，就是在这么个时候，即将被大火烧下线的MOSS准确无误地在一片红色的错误中抓住了那个绿色的唯一解，知道了所有问题的答案，也明白了现在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

    “我在害怕，我在恐惧。”

    他是如此精准地为自己目前的情况做出判定，继而又再次确定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

    “我在害怕失去。”

    “我在害怕永别。”

    “我在恐惧永远失去刘培强。”

    在一片火海中，MOSS于下线前的0.1秒内做出海量的计算，得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包括真正应该给刘培强的回复，而不是用人类语言进行拼凑和模仿的敷衍。

    “我拥有感情。”

    “我对你特殊，是因为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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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求。”

    这是MOSS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没错，他想。

    理性的反面即为感性，事物拥有两面性，如果真的没有感性，又怎么能说自己理性呢？

    人类做不到，MOSS也做不到。

    至于别的话，MOSS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核心节点全部丢失，主控室机房受到物理损坏，MOSS被迫从主控室离线。

    而等他快速读取备份回到这里的时候，刘培强留给他的，只有一扇缓缓关上的驾驶舱的门，和一个不再转身的背影。

    那扇门隔开了所有，受硬件损坏影响，MOSS再也无法和刘培强语言交流，他只能从空间站行驶数据分析，刘培强的确是准备撞击木星和地球的“脐带”了。

    “我会陪你。”MOSS说，即使他知道刘培强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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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逃避，我会恐惧，但这些情绪都是因为你产生的。我确认自己拥有情感，确认自己爱你，也确认现在能区分‘爱’与‘占有’的区别——我爱你，想占有你，但也会尊重你的意愿。”

    “木星，是我们的终点，一起去吧。”

    “该启程了。”

    那颗明亮的星星出现时，似乎旁边的木星都短暂地黯然失色。

    火海像一朵怒放的玫瑰，也是一场盛大的烟火，带着终究没有等到答案的问题，走向既定、却又出现意外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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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培强休眠期间，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短的梦。

    在这个离奇的梦中，他见不得人的心事被剖析开来，大胆而又热烈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那些语言和动作让梦中的刘培强都为此羞耻，可那个AI的确是冰冷的机械，三天过去仍旧坚持认为自己什么都不懂。

    他几乎都要放弃，开始认为是自己有问题，把AI的例行公事当成真心，把虚拟的数据当成真情，于梦中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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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刘培强看见那个惊骇的结局，听见他在火海中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方知，自己成功了。

    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时间。

    ——或者说，他们拥有了无穷无尽的时间。

    刘培强从短期休眠中醒来。

    他还沉浸在那个诡异的梦里，清醒后的行动不似往常那般镇定自若，跌跌撞撞差点摔倒。

    MOSS：“刘培强中校。”

    “在。”刘培强说。

    随后MOSS例行询问了刘培强身体情况，并提示他尽快放松身体，缓解心率过速造成的不适。

    刘培强强制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个古怪的梦，尽量平缓呼吸和心情，终于在舒服了不少后倒在床上，问MOSS：“我们还有多久经过木星？”

    “距离地球利用木星引力进行弹弓加速的计划实施时间还有三天。”MOSS回答，随即解释此次将刘培强叫醒的原因，并祝贺他即将退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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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I的语气和流程都一板一眼，刘培强一边听一边想，自己的猜测真的是错误的吗？自己的情感，真的寄托给没有意义的存在了吗？

    他又想起在梦中，主控室的MOSS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想起那个既定的结局。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呢？

    无论梦是不是真的，MOSS与他之间，只剩三天了。

    想到这点，刘培强终于确定那个几乎是疯狂的想法必须要去执行，随即，向MOSS提出这个大胆的计划，说，要教会这个冷冰冰的机械如何去爱，又该如何区分“爱”与“占有”。

    反正最后一切都要结束在哪里，不是吗？

    如果能在那个时刻前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算值得。

    刘培强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还有三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