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1/1页)

    庆榆故意磨蹭了一番才随祁延入宫，没想到入了宫又被挡在长安殿外，由宫侍们引入一处偏殿，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到陛下传召。

    祁延盖着毯子小憩了一会，被庆榆唤醒，站起身，庆榆立刻半跪下来帮他抚平衣袍上的褶皱。

    祁延扶额，喝了一口热茶，沉默地看着庆榆做着侍从该做的事。

    “行了，皱了便皱了吧，陛下不会计较我御前仪容不整的，走吧。”

    庆榆跟上，两人步入长安殿，此时的嬴洲和谢珣二人才在用早膳，祁延一进内殿就见两人言笑晏晏，陛下一脸绷不住的淡笑，谢珣不知道在调侃什么，回眸朝他望过来，嘴角犹存愉悦纯粹的笑意。

    祁延一瞥，顷刻敛目低头，行了武将之礼，庆榆跟在他身后跪地大拜。

    “臣拜见陛下。”

    嬴洲抬手示意两人起身，“赐座。吃过了吗？”

    “臣在偏殿吃过了。”

    “师兄连夜回都没有多休息一会儿，怎么这么早入宫？”谢珣温声问道。

    祁延一顿，“…我护送白羌王膝下那对兄妹进都，途中出了岔子，队伍中混入了谟翎王派来的刺客，幸得发现及时，两人虽只受了些轻微伤，却一直醒不过来，军医也诊不出什么。我怕车驾到雍都时消息传出影响战局，故而先行回都，令护送二人的铁卫放慢脚程稍后。”

    “可有漏网之鱼？”嬴洲问道。

    “皆已灭口，那些刺客领头的就是白羌王手下的桀主，与白羌王称兄道弟的二把手，”祁延又道，“臣觉得太不对劲，不知是不是蛮子那些不传的害人邪术使公主和王子二人无端昏睡，单是亲信叛变这一条就不同寻常，除非白羌王身边早就让人埋下了这么深的钉子，但若是如此，何至于途中杀公主和王子灭口？直接屠戮了白羌王不是更干脆？”

    “我在关外听说过这位桀主的姓名，是白羌王的悍将，这一部落之所以能在谟翎王统辖下仍存独立，这位的功劳可不小。”谢珣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示意嬴洲自己吃饱了。

    “传令过去，让随行铁卫不必放慢教程，大张旗鼓地送他们入都，以臣属之礼待之，不许任何人与之接触。”嬴洲道。

    “陛下这是？”

    “白羌王膝下的子嗣不少，这一子一女能送来都城，便是弃子，既然是弃子不管最后他往哪边倒都不会痛惜他们的死活，阳谋阴谋该如何便如何罢。这首鼠两端的白羌一脉本也不在胜负的棋盘上，能牵制最好，若实在不能，那便随谟翎一脉一起端了。与关外蛮人这一战就是奔着打服他们去的。”嬴洲淡漠道。

    祁延闻言未诧，“臣原以为……陛下并不想以战止战。”

    “烂摊子也该循序清一清，打服了才好办事，省得啰嗦。牛羊疫传开，谟翎王缠绵病榻，族中局势收紧不自医而引战，内忧外患，崩毁是咎由自取，这场仗该打了。”

    “膝下众子纷争，谟翎王老迈握不牢权柄，又加上cao劳战事无暇他顾，活不了几天，开战的时机就快到了。”祁延道。

    “后续战备已妥，正押送九琉。想必前方战线你也安排好了才归返，这几日你便休息好了再出征吧。”嬴洲命宫侍将残羹撤下。

    祁延笑了一下，“多谢陛下，陛下的寿礼，臣尚未备下，望日后能送陛下一个边疆大捷之礼吧。”

    嬴洲点头道，“孤王静候。”

    “师兄这么久没回都，府中可有什么短缺？”谢珣看向祁延的面庞，到底是在北边吹风，粗犷了不少，当年少将军的矜贵几乎磨得看不太分明了。

    “不缺，庆榆把府中事务管得很好。”

    庆榆本微低着头，闻言一抬眼皮，他心想，将军才刚回来，就在寝房里待了没几个时辰怎么就知道自己把府里管得很好了？

    谢珣看向庆榆，思忖道，“这是以前卢副将身边的那个小少年？抽条似的，倒没认出来，一表人才，是个好看的小郎君。”

    嬴洲也投去一眼。

    庆榆抬头望着谢珣俊逸的笑容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听自家将军说道，“他文雅了许多，不见那骄纵冲动的样子了，你自然难认出来，就连我也讶异。”

    “哦？”

    “……他今年快十七了，既不读书也不找些事做，这几年净窝在我那府里了，你若有什么事情指派给他，也好让他出去散散心。”祁延道。

    庆榆一愣，“将军我不……”

    谢珣一哂，“他窝在你府里？也就师兄你在外打仗不事家业能说得出来。你那府中没人打理你回来一院子断壁残垣，住哪？还有你祁家的祖业，你当放着不会蒙尘破败？”

    “啊？”祁延一顿，他确实不管这些闲事。

    “他在都城为你辛苦劳累，你不知便罢了，还埋汰。”谢珣看向庆榆，笑道，“忽视伙计任劳任怨的东家可不是好东西，庆榆若是在将军府里做得不高兴，我这倒是有几个去处，就看你愿不愿意来？”

    庆榆动了动嘴唇，“我……”

    嬴洲饶有趣味地看着庆榆脸上的神色，又添把柴火，“你若想入官场，通过了考核，孤王也能点你个去处。”

    庆榆根本没想过这些，祁延很久才回来一次，他见他一次，便能独自宽慰许久，那些想要亲近的渴望在那两三年的时光里、在消化祁延已有心上人的时光里已经慢慢地踯躅了。

    是的，他确实没想过离开将军府、断了对祁延的念想后他要做什么。他还在人一生最朝阳的时候，他爱慕的人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他自己的志向又在何方呢？

    这一瞬间，庆榆突然渴望转机与变化，竟然想应下了。

    可是，祁延忽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咳，臣突然觉得庆榆还小，小少年嘛，再在府中多玩几年也是可以的。”

    谢珣哈哈一笑，“我说你不正拿你自己的万贯家财和微薄俸禄给他玩吗？庆榆这管家当的，可比将军府的主人更似主人。”

    嬴洲亦是一笑，他握了握谢珣的手腕，挑眉道，“你少胡说，孤王可没克扣靖远将军的俸禄，哪有微薄俸禄之说？

    谢珣摊手，“就你一个月给他发的那点钱，对我手下的流水来说确实九牛一毛。而且照庆榆打理的那些产业来看，将军府的花销也指望不上师兄那一点点俸禄。”

    谢珣弯唇一笑，“庆榆，你说是吧？”

    庆榆微怔，“呃……”他看向祁延支吾道，“将军的俸禄还是够花的。”

    “瞧，给你留面子呢。”谢珣道。

    祁延啧了一声，“陛下你们…那你俩明知庆榆这么重要，还要点他去别的去处？”

    “这不是你自己想把人赶出家门，不要了吗？”嬴洲戏谑道。

    “毕竟你那微薄俸禄不知道够不够他花，他来我这管账，我觉得甚好。”谢珣仔细打量起庆榆，少年微低着头，耳朵尖有些红，眸光流动自有一份难言的真挚和隐忍的渴求。

    “谁说我不要了？我是说希望他出去走走，见见山河风光，少年人老呆在一处地方算怎么回事？”祁延道。

    庆榆闻言抬起头，适时问道，“那将军这次回九琉能带上我吗？”

    谢珣闻言“唔”了一声，偏头与嬴洲相视一笑。

    祁延皱眉，他属实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老想去前线，庆榆武艺稀疏，这身板被轻戳一下他就得着急寻医了上什么战场？

    但当着陛下和谢珣的面，他没像之前一样一口拒绝，只轻声道，“这次的仗打完了，九琉太平了，我就带你去。”

    谢珣叹息，“师兄啊……”

    但由于他这句“师兄”喊得太悦耳，立刻被嬴洲意味不明地觑了一眼。

    谢珣顿时摇头闭嘴了。

    想来当家的占有欲都离谱，还只知掠夺勇武，不知细腻亲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