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过往 (第1/1页)

    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现在却要食言了。

    杨叶清晰记得那天满屋子的血腥味。

    继父发现母亲偷偷藏了钱，暴怒下把母亲的手打骨折了，继父咒骂着把钱都抢走了，他把母亲送到了医院，翻墙倒柜也只能凑上一半的医药费，想向邻居借钱却被拒之门外，这栋烂尾楼里都知道他家的情况，没人愿意管这烂摊子。

    他和meimei已经饿了好几顿，正打算用开水溶些白砂糖，端起那碗糖水打算给meimei解个馋，突然门锁响了下，杨叶的手一抖，guntang的开水浇了下来，小腿rou都被烫得发了红，杨叶立刻扔下碗跑回了房间把门反锁上。

    脏兮兮的两个小孩抱在一起，缩在墙角听着房间外啤酒瓶砸在门把上的声音，meimei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杨叶捂着她的嘴不让抽噎出声。

    “砰”一声门还是被踹开了，并没有神明眷顾这两个虚弱的孩子。那满身酒气的男人一把拽起杨叶往外拖去，水泥地上的玻璃渣刺进皮rou里，疼得他呲牙咧嘴，十四岁的他根本没法反抗一个成年男人。

    meimei嚎啕大哭起来，跌跌撞撞跑上来抓住哥哥的手。男人猛地扭过头看到这一幕，伸出脚就把meimei踹倒在地上，甩开杨叶的领子，眼睛似乎爆起了血丝，杨叶大惊立马就抱住了那继父的脚，只听唾沫和辱骂同时袭来，每一脚都踹在了杨叶的脑袋上，口鼻里的血味浓稠得都会呼吸不过来，继父突然蹲下身，一拳砸在了他最柔软的腹部，杨叶往外吐了一大口鲜血，耳内蜂鸣阵阵，他头疼欲裂根本没办法再去拦住继父。

    只听门板一身巨响，meimei的哭声更是变得尖锐，杨叶捂着肚子爬了起来，小腿上全是被玻璃渣划伤的一条条血痕。

    咬紧牙关抓着门把手不停转动，可似乎是在里头被绑上了布条，杨叶疯狂锤起了门，meimei的哭声越来越惨烈，杨叶满眼的血泪和鼻涕也混合在一起，怒吼着开门。

    忽然meimei的哭声小时了，杨叶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体内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极度的恐惧在内心升起，杨叶朝里头大喊：“花儿！！！！！”

    愤怒和恐惧逐渐扭曲成了一股汹涌的仇恨，杨叶冲到厨房拿起了那刀柄生锈的菜刀，回到门前一下砍了下去，反作用力把杨叶的手心都震麻了，菜刀落地响起清脆的声音，门锁被砍坏耷拉着，逐渐开了一道缝。

    杨叶捡起刀的时候，往门缝里一望，那一瞬间他眼眶打转的泪水倾泻而下，继父半脱了裤子正按着十岁的meimei，身体不断前后动作着，还发出死猪一般的喘气声，meimei的双眼圆睁，青白的脸上全是泪痕，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啊啊啊啊——————”

    杨叶怒不可遏，高举着菜刀冲了进去，只见继父听到他的怒吼立马站起了身，下一秒刀刃砍入后背，顿时血液飞溅，血点打在杨叶那张白皙的脸上，“噗通”一声继父倒在了一旁，菜刀还插进脊背里显出一道血口。

    杨叶的手抖得根本停不下来，屏住呼吸根本不敢闻满屋子的血腥。瘦小的人跪倒在meimei身边，紧闭着双眼拿起毯子把她那弱小的身体盖上，杨叶抱起meimei往外走，原本粉颜朱唇圆乎乎的小脸蛋，现在却凹陷得没了一点rou，杨叶把那没有温度的脸颊溅上的血渍擦拭干净，默默走回了那个地狱般的房间。

    血泊中的继父目眦尽裂，杨叶冷漠的眼神里只剩下残酷，手起刀落，一条rou茎浸在了血中。杨叶转身拿起扫把，把那恶心的东西扫进了畚斗里，回到厨房往水槽里一扣，急促地呼吸了起来。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杨叶手被铐上了镣铐坐在只有一束刺眼顶光的黑屋里，对面陌生的面孔带着一种极端异样的眼神审视他。铁窗外似乎有人走来走去，与之对视的一瞬间杨叶立刻低下了头。

    “廖队，你也知道这个不能判过失或正当防卫的。”

    “可死者吸毒了，不然也轮不到我过来管，而且他强jianian继女在先，还导致其死亡，再怎么说这孩子也是为了保护meimei，你没看他身上全是伤吗？对着一个未成年受害人能审出什么东西！你先让我带去医院检查！”

    “廖队…这不合规矩啊……”

    “我没空给废话，小王，你去给局长办公室解释，我现在就要带这孩子走。”

    门被突然打开，杨叶被吓出了应激反应，猛地护住了脑袋，浑身都在发抖。

    “小叶，不要害怕，警察叔叔是来帮你的。”

    杨叶慢慢抬起头，挡在脸前的手缝中看到了一张善良温暖的面孔。

    “砰”又一声，那张脸变得扭曲，往后一仰就倒在了潮湿的河滩上，杨叶一脚陷入了沙坑里，只听对方忍着疼痛对他说道：“小叶别过来！桥上……有人！”

    “廖叔叔！你中枪了！”

    “今天我可能回不去了，小叶，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杨叶不敢哭出声，他瞟到桥上的人似乎探出了头正在向下张望着，深秋的风刮的人面上生疼，杨叶憋着眼泪点了点头。

    “小海哥哥他……他还年轻，不能变成我这样，你帮叔叔看着他好不好？”

    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揉皱的纸条，朝杨叶扔了过来，接着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回过头用坚定不移的眼神注视着杨叶。

    “快跑！”

    杨叶跑到双腿抽筋也不敢停下，忽然听到街边小店里的老电视播报着一则快讯，熟悉的名字传入耳内，杨叶停住了脚步，听完了整个报道，一瘸一拐走到大树下，一屁股坐了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廖叔叔就不会知道继父吸毒，也就不会以继父的名义联络到毒贩，也就不会来到清水河，不会……

    廖叔叔救他于水火，他却害死了廖叔叔。

    母亲进了疯人院，杨叶成为了无家可归的野孩子，抱着花儿的骨灰罐在殡仪馆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是廖叔叔把他带回了家。

    “小叶呀，你胃不好就要吃点清淡营养的，不能只吃那些酸辣的垃圾食品。”

    “小叶你想不想上学？廖叔叔有个朋友想让你到他家里去玩，你喜欢的话可以在那里一直住着，还可以上学，但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就不去，廖叔叔喜欢养孩子，小海哥哥也一直说想要个弟弟呢！”

    “小叶，下礼拜就可以见到小海哥哥了！高不高兴？”

    “对不起……”

    杨叶的心思肮脏龌龊，他在见到廖海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不可能把对方当成哥哥，他的爱慕在那具破碎的身体里疯狂萌芽，以至于都不敢站在那光一般的人身边。

    廖叔叔却以为他是怕生不好意思，买了两支冰棒递给他，鼓励他上前去和廖海打招呼，可杨叶怂得只敢攥着冰棒躲在树下。

    可那时的他不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穿着警服的廖海。

    六年一晃而过，等再见时，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