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母亲的葬礼 (第2/2页)

本来就瘦高的人像一根一吹就倒的竿子。

    明慎一瞬间感到鼻酸，mama留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啊。

    童青悠早就因为离婚的事情和娘家断绝了关系，就算是她去世，娘家也能狠下心来，没有一个人过来参加葬礼。童青悠上面有好几个兄姐，底下也有弟妹，不过明慎跟他们都不熟，也就打过几次照面。自从童青悠和父亲离婚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明光耀在离婚后，生意上和童氏集团合作的项目也很快到期，之后他便不再续约了。因为童青悠的任性，童氏集团和明氏集团后续的合作之路等于被堵死了。童家家业不及明家，好不容易将女儿嫁过去攀上了明家，结果又闹出这种事，他们自然不会对童青悠有什么好脸色。不过他们还有明慎这个血脉相连的外孙在明家，当初童家那边想从明慎下手缓和关系，全被明光耀挡了回去，后来，明慎也和他们渐渐失去联络了。

    明慎没有什么资格和童明远站在一起当丧主，就连今天来参加母亲的葬礼，他也是找借口从公司出来，瞒着明光耀的。

    明光耀听闻童青悠去世的消息，当即大口喘气，明慎安抚了半天，他才从过度呼吸的状态中缓解过来。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确认过了吗？是不是同名同姓？”

    明慎摇头，感觉到自己脑袋是空的，好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是mama，是她……”

    明光耀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不一会儿，明慎竟然听见他开始啜泣。他茫然地看着父亲，觉得他哭得似乎有些突兀。

    母亲和父亲离婚后，明明一直在艰难度日，但父亲做了什么吗？按合同付完童明远的赡养费后，不是就再没有联系了吗？母亲是为了打工赚钱才出的车祸，如果父亲这些年能在经济上援助她哪怕一点，都不一定会发生这种惨剧。

    他恨她又留恋她，但却什么都没为她做。所以他在哭什么呢？明慎理解不了，看着向来严肃的父亲哭泣，他只觉得荒唐。也或许是自己脑子那时已经停转，失去正常的理解能力了。

    每位宾客手里拿着一支白菊，排队依次路过逝者身边与她道别。童明远将白菊轻轻奉上，最后看了母亲苍白的脸一眼。虽然化了妆，但仍难掩生前的疲色。

    mama，离开这个充满虚情假意的世界吧。希望你在彼岸，得到永恒的安宁。

    按照流程，每位宾客都要和丧主握手。童明远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和别人握手时也只是机械性地微微弯腰握住，双眼直愣愣地不知在看哪里。

    明慎走到他面前时，忍不住叫了一声：“小远。”

    童明远抬眼看他，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等到他意识到来人是谁时，脸上竟然恢复了一些神采。

    “是你啊……你来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一改之前了无生气的样子，童明远的话中带上了情绪，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愤怒。宾客们纷纷朝这边看来，有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她也是我妈。”

    童明远冷笑：“你妈？你有把她当妈吗？”

    “她一个人打几份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这么多年，你有来看过她一次吗？”童明远说着禁不住冷笑起来，“当然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说你。之前我还做过那么多让他担心的事情。他真的是。命不好，让我们两个做他的儿子。

    来参加童青悠葬礼的之中，没有她的亲人，童明远身边只有一些来给他帮忙的同学和朋友。他们并不清楚童明远家中的情况，也不知道他还有个哥哥。看到两人一副要吵起来的样子，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们慌乱地想要过来劝架。

    童明远挣开过来拉架的朋友，眼睛紧紧盯着明慎：“人都死了，你还过来干什么？可真是和你那个丧良心的爹一样啊，表面功夫做得可真好。”

    明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明白，童明远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作为一个已经踏入社会的成年人，同时也作为他的哥哥，他不应该和他计较。他现在要做的，是解决最重要的事情，保证弟弟以后的生活。童明远今年刚上大二，他知道他为了母亲，留在了江市读大学。童明远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爹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作为哥哥，他有责任管童明远。

    成年之前，他的银行账户一直受到父亲的监控。自己当时就算想要帮助母亲和弟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近几年他才想办法逃脱了父亲的监控，每个月偷偷给母亲打钱。他从来没有跟母亲提过这件事，他也不清楚她究竟知不知道。

    “小远，之后你的学费和生活费由我来负担。”

    童明远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哟，怎么，明大少爷来别人家葬礼上做慈善了？”

    “小远，你听我说……“

    “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我就是饿死在街头也跟你明大少爷无关！”童明远赤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朝着明慎喊起来，“你给我滚，现在就滚！我不想再和你们明家扯上任何关系！”

    感觉到别的宾客渐渐投过来的震惊视线，和越来越大声的窃窃私语，明慎低头避开了弟弟愤恨的目光。他并不想让母亲最后的时刻出现这种难堪的局面，微微叹了口气，在一群宾客目光注视之下走了出去。

    之后，不管是给童明远汇款，还是派人上门给他送东西，全都被童明远拒绝了。钱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东西和派去的助理被童明远关在门口。各种方法都试过之后，明慎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后来，他便让当时的助理去和童明远所在的大学谈奖学金资助事项。他捐赠了好几个项目，其中一个要求颇多，申请条件不仅限定了专业和成绩，还有一些别的附加条件。不过管奖学金立项的工作人员早已对资助人们五花八门的要求见怪不怪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有明慎本人清楚，这个条件完全就是照着童明远列的，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人满足列出的条件。

    童明远不愿接受自己的资助，自己还是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给他送钱。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奖学金足够他衣食无忧地顺利毕业。说不定等到那时，童明远的心结也消了，不会再那么抗拒自己的帮助。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面对着明慎疑惑的目光，童明远耸了耸肩：“mama过世之后，我就退学出去打工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明慎有些急，“难道你们学校没有奖学金之类的东西？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读不下去吧？”

    童明远笑起来：“明大少爷，你可真的是何不食rou糜啊。”他掐住明慎的下巴，“你不知道，每次看见你这副天真的样子，我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你给cao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