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仿生人之爱（上） (第1/1页)

    卡尔距离上次见到俞果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那天他走后不久，就有一个长发女人进了隔离室，来见珀西。

    珀西失去了一贯的从容，眼睫颤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

    卡尔通过唇语读取了他们的对话。

    “怎么样，珀西，认得出我吗？现在的我和你印象中的乖乖女完全是两个人吧？”长发女人抱臂冷笑一声：“没想到会在警局重新见到你。”

    珀西废了很大力气才将视线移开，垂眸低声道：“我不可能忘记你，小夏……”

    “闭嘴。”女人的眼中布满霜寒，语调也没有起伏，“你没资格这么叫，你是我的谁?”

    “对不起。”珀西的眼眸中是很痛苦，沉默许久，轻声道：“……夏小姐。”

    女人的冷漠没能维持住，发泄似地在走廊踱了两步：“我刚刚办理了你作为仿生人公民脱离我名下的手续，你以后是死是活警局都不会再通知我。三天后你的检测报告出来后就滚吧。”

    珀西瞳孔微缩，彻底愣住了，“仿生人公民……我?”

    “你该感谢从前的我大发善心为你申请了身份。”女人脸上现出冷笑，“不过现在挺后悔的，毕竟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

    女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令卡尔费解的是，她明明看上去冷漠又愤怒，却在出门时做出了一个擦眼泪的动作。

    三天后，珀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步履焦急。

    而卡尔还困在狭小而光线不足隔离室，默默等待。

    玫瑰花是否已经完全枯萎?他没能亲手送给俞果，也没有像男主角一样说出表明心迹的台词。

    想见俞果。

    机体里的异响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纷杂思绪。

    想见俞果、想见俞果……

    为了分散注意力，卡尔只能将记忆模块中有关俞果的部分调取出来，重复甜蜜的回忆。

    卡尔克制住机体里不断涌出的破坏欲，他最擅长忍耐。他会遵守指令，像忠犬一样等待，耐心地、安静地等待主人来接他回家。

    “法院判决警局三千元的违规罚款，但对卡尔的处理方式不改变。”夏姝汀翻看着一叠叠卷宗资料，摇头，“已知的异常值超过96的仿生人几乎没有，这么大的功劳，联邦警局不可能松口的。”

    她颇有兴趣地看向俞果：“你还要上诉么？”

    俞果对着电子屏幕头也不抬：“当然。”

    夏姝汀感到更有意思了：“这次想用什么理由?”

    “不满罚款金额。”

    听完后，夏姝汀异常夸张地笑起来，好一会儿才直起身道：“我小时候有幸随家父见过你的母亲，你和俞女士认真做事的神态真是像极了，思维清晰，冷漠无情，不顾一切。”

    “是么。”俞果垂眸，并不想谈到她。

    “俞女士很多时候不近人情，但你显然不是那种情感淡漠的人。”夏姝汀问：“我很好奇，当年是什么让你连她的葬礼都没有出席呢？”

    忽然提起旧事，俞果的手指收紧：“毕竟她的遗嘱里也没有一个字是与我相关的。”

    在外人眼中，俞秋白是挽救帝国战争的传奇科学家，她研发的战甲新技术让帝国成功抵御了邻国的入侵。

    而在私人层面上，她却很失败，无法解读情绪，显得极度冷漠且自我，除了学术合作所限，几乎很难有人能忍受与她长时间相处。

    俞果是她突发奇想的产物。

    某次实验的间隙，她忽然觉得应当把自己的基因流传下去，于是精心挑选了一颗优质jingzi与自己的卵子结合。

    但是怀孕会严重影响她的实验进度，因此俞果是在人造zigong中孕育和出生的。

    俞果出生的第一年由帝国政府代为照料，一岁时俞秋白的封闭实验结束，俞果才首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对于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来说，俞秋白像是高不可攀的雪山，能将人埋葬在冰冷刺骨的风雪中。

    俞秋白从不抱他，也不会温声细语，偶尔会用观察实验体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婴儿的一举一动。

    她用所有的时间去做一些危险而前沿的研究，会觉得俞果打扰他而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

    等俞秋白身边的研究员发现不对劲时，俞果已经产生了严重的自厌倾向。

    于是俞果被安排到了研究员的眷属大院中，和俞秋白少有联络，孤僻地度过了童年。直到有了制作卡尔的目标后，他的情绪才渐渐好转。

    俞果23岁时，俞秋白死于一场突发的实验爆炸。收到消息的俞果面色平静地完成了每日工作，却没有胃口再吃晚饭。

    帝国上下一片哗然，数百万人自发地为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哀悼。

    律师在葬礼上念完了俞秋白的遗嘱，共七千五百字，清晰明了地罗列了她几十年来积累的财产与专利，并全数捐出。

    彼时俞果站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树下的阴影里，仔细地听完了每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字。

    七千个字中，俞秋白并没有一句话想要对他说。

    那个瞬间，俞果几乎要罪恶地对这位已故的、自己生物学上的母亲产生怨恨，怨她刀锋一般刺穿自己的冰冷。好在卡尔从背后抱住了他，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卡尔温暖的体温融化了俞果，让他的血液不至于冻结。

    俞果揉了揉太阳xue，让自己从无聊的回忆中脱离出来。这两个月他太累了，无力粉饰，便自嘲道：“怎么样，对听到的八卦满意吗？”

    夏姝汀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这确实令人惊讶和难过。”

    俞果无理取闹般的起诉显然让法院感到不快，打算速战速决，这次从起诉到判决只过了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内俞果将事务全权交给夏姝汀代理，自己则闷在实验室内断绝一切消息，闭门不出。

    某个下午，俞果接到了夏姝汀的电话，法院维持原判，卡尔的处理日期定在三天后。

    得到消息时，俞果拿着通讯器的手紧了紧，最终平静道：“我知道了。”

    他也已经完成了最后一项准备。

    不会被检测到的、威力可控的微型炸弹，匿名购买的隐形悬浮飞机，打点好的空中出境路线。

    计划执行后，帝国的一切都将与俞果无关，他会与卡尔在漫漫银河中某个不知名的星球上平静地生活，直到死亡。

    夏姝汀说完后并未挂断，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工作结束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去保这个仿生人?”

    俞果拿起那束被他呵护得很好的玫瑰，他在看到它的第一刻就明白了卡尔的意思。他不由柔和了眉眼，轻声道：“因为我爱卡尔。”

    夏姝汀顿了顿，似乎并不认可他的说法：“没想到理性如你也会说出这样头脑发热的话……作为机械师，应该最了解仿生人才对，‘爱’大概率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觉——他们、他们不可能学会的。”

    “不管是不是错觉。”俞果轻抚着玫瑰花瓣：“我都会用余生来验证这一点。”

    夏姝汀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你可真是……”

    “你还有事吗？”俞果闭了闭眼，他不想浪费时间在夏姝汀没头没脑的问题上，此刻他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夏姝汀沉默，许久，在俞果挂断电话前忽然道：“判决资料我让人送到你那了——”

    她拖长了音，意有所指：“你可以看看。”

    俞果皱了皱眉，不是很懂夏姝汀的多此一举，但拿到资料时还是强撑着精神翻了翻。

    卷宗中掉出一本日记本，俞果快速翻阅，双手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