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城18 (第1/1页)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不敢去深想究竟“已经不是人了”是什么意思。于是我沉默了，哀求般地拉了拉纯的手。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愉悦，很大度地说：“好吧。”

    周围白布蒙着的东西，我已经猜想到是什么了。我低声对纯说：“一会不要说话，不要被他们发现，好吗？”

    “当然，”他说，“我很擅长隐匿。”

    我摸摸他的背：“真厉害，都会用‘隐匿’这样的词了。”

    纯理所当然地点头：“是的是的，因为我也很擅长学习。”

    果不其然，上头的大胡子团长开始以古怪的强调吆喝了起来，美女蛇在他的指挥下，缓慢地蠕动向宴会厅的两侧，抬手拉下了白布。

    “这将会是——团长先生最伟大的杰作！”她脸上扬起腻人的笑，让人退避三舍，形成一个大圈围在她身边。

    人群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狂热的声音。

    “美人鱼，是美人鱼！”

    “这是真的吗？天呐，价值连城。”

    “听说吃了可以长生，是真的吗？”

    ……

    纯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不在说自己，又若无其事地对着墙上嵌的亮石头发呆。

    我知晓那些水柜里沉睡的，并不是真正的鲛人。即使他们看起来也美丽，但与纯的原型相差甚远。他们的美丽带着罪恶和腐朽，浑浊和黑暗四散在水里。

    然而无人在意，所有人都围着各个水柜发出惊叹。这些人造的、虚假的鲛人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展示品。

    我看向人群里的我妈，她的脸上不带一点吃惊，泰然自若地看着这些人鱼，不，应该说是看着这些为人鱼狂热的人。

    她的脸上覆盖着金钱的笑容，涂成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间吐出硬币碰撞的笑声。

    “在这里等我，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发现，我马上回来。”在那个伯伯离远攀谈时候，我准备寻机过去拉住我妈。

    显然她没有料到会见到我，声音带着诧异：“小秋？你怎么在这里？”

    我很想问她为什么和爸爸都跑了，为什么骗钱，为什么把债务甩给我……但问题太多，一时没有问出口。我只说：“妈，你在这干嘛呢？怎么和这个伯伯一块？爸爸呢？”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她又搬出这句话来，好噎得我胸闷气短。

    “我已经成年了，你快说，不说我不走了。”

    我妈的脸色变了，像是要发火的样子，不过我知道她会告诉我了。

    她道：“跟着伯伯做点生意，你不用管，也别掺和。你爸他在伯伯公司上班。等钱赚回来了，mama带你住大房子，还能去旅游，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的猜想对不对，只能对她说：“妈，伤天害理的事可别做啊。”

    “想什么呢？正经生意。”

    “我就提醒你一句，那我以后怎么找你们啊？”

    “到三姨妈家找。”她说着把我推开，语调变得尖刻，“这别来问我，有胆量你去问蛇小姐！”

    果然我听见了那个伯伯的声音：“怎么，有熟人？”

    我妈客套地抱怨：“哪里是什么熟人，估计是旭山城里的自由者，进来瞎看，还问东问西的。啧惹人厌的很，这地方也不知道设个门禁，怎么谁都能来。”

    “就是谁都能进来才好。”那个伯伯笑了起来。

    接下来，我总隐约觉得有人打量我，我只好假装没发觉，混入人群里去。

    纯还是站在原来那个地方，盯着正对着他的那个水柜，水柜里是条草绿色的人鱼，忽略上半身，看起来就像条普通的大鱼。

    她睁着眼睛，目光呆愣地盯着纯。

    “怎么了？”我问。

    纯半低头对我说：“她还没变成鱼。”

    我的身上汗毛竖起。再次看向她，不免带上了些许怜悯。可我也救不了她，带不走她，甚至不知道离开这个水柜，她是否还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