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11 (第1/1页)

    老师从天上掉下来了。

    …不，不是掉下来。是被扔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天边闪过耀眼的白光，众人为刹那之间出现在天空的、舒展雪白羽翼的人形惊呼之时，老师从天上掉了下来。

    丑陋地赤裸着，胸前留着灼烧出来的伤口。

    于海浪般的尖叫声中被教堂建筑的十字尖顶刺穿。

    教会的教宗阁下被天使们扔下了天国，胸前留着天使们手中烈焰之剑的灼烧痕迹。浑身赤裸、毫无体面。

    不洁。

    丑陋。

    肮脏。

    被天国抛弃的罪人。

    他听到无数的讥笑，听到无数的慌乱，听到无数的悲鸣与无数的欢呼同时响起。

    因为教廷这世所难见的丑闻。因为这足以摧毁整个教廷、让世人从此不再相信教廷的丑闻。

    他在无数杂乱的声音中仰头看着老师的血从空中滴落，像飘散的玫瑰花瓣。呆愣而不知所措地任自己被猩红覆盖。

    直到一片雪白而柔软的羽毛落到他的掌中。

    ……老师说，他找到了直接通往天国、不必让灵魂接受审判天使裁决的捷径。

    他僵硬地眨眨眼，在那片羽毛消散在手中后突然反应过来。

    于是，在周围陆续赶来的主教与骑士们的呼喊声中，他开始朝着某个方向疯狂奔跑。

    跌进了泥潭中、石子划破了手心、白袍被灌丛与树枝割破……他仍旧不知疲倦地跌倒又爬起，并奔跑。让人以为教廷的圣子在目睹恩师的惨死后也发了疯。

    最终，他来到了那座废弃的高塔里。

    在昏暗而潮湿的高塔中，在破败的楼梯的通往的最高层，有人正坐在高塔的窗台边唱歌。

    古老、悠扬，悲戚的歌谣轻轻地回荡在塔内。

    他看到黑头发的魔鬼摇晃着双腿，遥望着高塔对面的教堂尖顶，融化了黄金的眼眸发着诡谲艳丽的光，并微笑着挑起鲜红的唇轻声哼唱歌谣。

    “他被扔下来啦！”

    歌声停止了。

    魔鬼转过了头，眼里和唇边都涂抹浓烈恶意与欢快笑意。“真可怜、”

    “…是您…不，是你——”他颤抖着唇：“是你做的——是你让老师——”

    “为什么？！”

    “啊呀，这可不是我的错哦。我给他指的路可是完全能行的哟。”但魔鬼依旧微笑着，苍白的手指狡猾地指着天空：“我不过是为了替他解决烦忧，告诉他如果害怕因罪行下地狱的话，我可以教他一个捷径而已。”

    “我告诉他，只要装上天使的翅膀，从高处往天上飞，他就能直接到达天国啦！可是，谁叫他如此贪心呢？”

    魔鬼咯咯地笑出了声。

    “是他要求我替他想办法，帮他弄到天使的翅膀，是他拿权力和金钱来诱惑我，让我和他做交易。我只是答应了他而已。”

    “我给了他翅膀。是他自己没有问我这翅膀到底是怎么来的，就急不可耐地背上它爬到了高处往天上飞，然后被愤怒的天使们扔了下来。这怎么能怪我呢？”

    “而且呀，”魔鬼用手托着下巴，花言巧语地进行着狡辩与蛊惑：“说到底这不也是他自己的错吗？倘若他真的没有背弃圣神的路，又怎么会害怕自己通过不了审判天使的裁决，上不了天堂呢？”

    “约书亚，你们现在还有几个人能上天堂呢？”

    “约书亚，背弃圣神、亵渎神圣的到底是谁呢？”

    “约书亚……”

    “………”

    他已经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了。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里面还含着可悲的微末期待：“…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为什么？”

    魔鬼偏偏头，仿佛他问了一个极奇怪的问题。

    “该问为什么的是我才对，约书亚。”那双金眼睛正怜悯地看着他，如此可恨，如此恶心。“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吗？约书亚。为什么你居然还会把我当朋友呢？”

    “你们叫我骗徒，称我为亵渎神圣的狂徒。”

    魔鬼站起了身，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背光而立，只有那双金眼睛和那饱饮鲜血般的唇格外明艳地仿佛发着光。

    “我是伊维安。约书亚。如你所知，是众巫师的古老之王，红月的眷者——你们的死敌。”

    “这是你们欠我的。”

    “我根本不需要你那无趣至极的友谊。我只想要你们的时代被终结——那还更有趣一点。”

    “…………”

    教廷年轻的教皇阁下从过往的梦中醒了过来。

    他依旧半跪在小圣堂内的金色圣池边，瀑布般的金发与身上勾勒金边的丝质白袍一起在地面蜿蜒，被圣池的小喷泉晕染出来的水汽给微微浸湿。

    金色的窗棂外，夜色已经来临。

    他眨眨眼，过了一会儿才让清醒的理智重新回到金绿色的眼睛里。

    这个时候，披着古老银甲的骑士走了进来。半蹲下身，向他请示命令。

    “…嗯…那个女人已经回到国内了吗？抱歉，我稍微有些犯困了。”

    “………”

    “怎么？您似乎有点不太满意？为什么优先享用报复权利的不是我们？呵呵，您太着急了点。”

    年轻的教皇坐直了身。

    “一具空壳而已，用来暂时安抚他们也算个好工具。免得他们来妨碍我们的行动。”

    “………”

    “啊，您不能理解吗？没关系。我稍微向您解释一下好了。”

    他微笑着，抬起头来望向窗外。

    “再过两天，就是红月之夜。古老巫师们的展开聚会的时间。他一定会去的。一定。”

    “………”

    “什么？您说我为什么如此确定他还活着吗？哦，阁下，您似乎还有点太天真了。”他转过头，看向骑士：“让我来教您该如何与他相处吧。”

    “——永远不要相信这个骗子。”

    “这就是您该永生记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