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第1/1页)

    周五下午五点，下班躁动的氛围在最后半个小时的等待里达到高潮。

    “小珂，今天程总办公室怎么还亮着，他没去接女儿吗？”任溪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他没早走一般就是他老婆回来了。不用接孩子他都会工作到很晚，听说有一次一晚上没回去。”

    “真是个工作狂啊，哈哈。”任溪随口附和道，眉眼间却透着一丝若有所思。

    五点半一到，蠢蠢欲动的员工迫不及待地离开工位，奔向属于他们的夜生活。偌大的办公室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在赶没完成的工作。

    “任溪你不走吗？”

    “啊，我这还有一份报表没核对好，你先走吧，我慢慢来。”

    “好的，那你也早点回家吧，这个天看上去等一下可能要下暴雨。”

    “好，谢谢你。”

    任溪往窗外望去，黑压压的天空，阴云密布，暗示着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大雨来袭。

    对任溪而言，他本应该趁雨还没开始下的时候赶到地铁站去，并祈祷在他到家之前雨就赶紧停下，以免淋湿他身上这件衣柜里唯二值钱的正装。

    然而现在的他正呆呆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停留在一页空白的文档，眼神却挂在不远处还亮着灯的独立办公室。

    时钟无情地转动着，办公室的门始终没人推开。任溪能透过磨砂的玻璃，看见程以珩在暖光照射下晃动的影子。

    他幻想着程以珩因为陈词滥调的提案而微蹙的眉头，用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压久坐僵硬的后颈，抿一口咖啡又伸舌舔掉残留在嘴唇上褐色的液体……

    任溪的眼神不知不觉涣散，他下意识地收紧后xue，脑里被不可描述的画面占领。他赶忙甩了甩脑袋，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那扇紧闭的门始终没有要打开的迹象。任溪的心一沉，关上电脑，决定回家。

    刚走到门口，大雨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任溪沮丧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没有雨伞，他只能傻傻站在门口等雨停，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更不可能有什么同事能送他一程。

    低头看着上周刚补好的皮鞋上沾满了飞溅雨水，任溪默默祈祷胶水能持久点，别让他跑到半路最后只能拖着鞋底走回家。

    发呆的任溪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靠近。

    “任溪？”

    “嗯？”任溪应声抬头，竟然直直撞进程以珩探询的眼神里。

    “啊，程以珩，不不不，程，程，程总好。”任溪紧咬着下唇，涨红了脸，低下了头。

    排练了无数次和程以珩的初次对话，任溪从没想过是这种结果。

    程以珩闻言一挑眉，眼底是似有似无的笑意。

    “没事，不是工作时间，你随便叫什么都行。”

    等任溪小心缓慢地抬眸，程以珩已经恢复了原来平静疏离的样子。

    “好的，不好意思程总，您这么晚才下班呀。”

    “你不也是吗？站在这，是在躲雨吗？”

    “是的，雨真大啊，我忘了带伞。”

    “我这把有伞，你先用着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再等等，您把伞给我了，您怎么办？”

    “我有车呢，刚才就是看见你在门口，顺便过来给你递把伞，最近工作做得不错，继续加油，我走了。”

    没等任溪推辞，伞就递到了他手上。伞柄上还有程以珩残留的温热，任溪用指腹摩擦着光滑的质感，感受程以珩手心的温度，嘴里轻轻说了声，“谢谢”。

    程以珩回到车里，打起方向灯，驶出车库。

    眼前的雨刮器正无情扫荡着倾盆而下的雨水，程以珩一路上脑海里全是刚才那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青年。

    他有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如一泓泉水似的通透。发现自己时，猛然睁大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惊讶，又被匆忙胡乱地压下。眼下泛起的阵阵红晕却出卖了他的慌乱无措。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耳边炸开。

    程以珩心里一紧，自言自语道，“应该问问他要不要上车的。”

    这个念头一产生，他就迅速调转了方向。

    可等他开到公司门口，屋檐下已经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回程一路，程以珩怎么也没想懂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就开回去了，他从来不是冲动行事的人，更不是什么爱心泛滥的人。给任溪伞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会还做出这种反常行为来？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最近糟糕的睡眠质量。

    随着车子渐渐驶入某套高级小区，程以珩也只得把这个疑问暂时藏起来，家里还有更麻烦的问题需要他解决。

    “老公，你终于回来了。”程以珩一进门，陈希辞就扑到他身上，柔软的胸脯上下磨蹭着他的小臂，“小逸她一直哭，我怎么哄都没有用，你快来吧，我得去参加下个剧本的讨论会了。”

    话音刚落，陈希辞立马回到书房里，她似乎不必在意程以珩的回答。

    空间里留下的只有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挥之不去。

    程以珩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若无其事地扫了一下手臂，顺着哭声走到客厅。被保姆抱在怀里嚎啕大哭的程逸，一看到爸爸就立马止住了哭声，伸出双手要程以珩抱。

    程逸圆润的脸颊上挂着泪痕，看得程以珩心里发酸，“怎么一直哭呀，小鼻涕虫，mama不是在家吗？”

    “想爸爸。”程逸趴在程以珩肩上，哭得胸口一抽一抽的。

    程以珩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拿餐巾纸擤鼻涕，满眼都是温柔。

    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能卸除一天的疲惫，毫无戒备地承担父亲的角色。

    隔壁书房里不时传来争吵的女声，程以珩抱着孩子关上了房门。

    这时另一边的任溪转了三站又走了十分钟终于到了他住的老旧的小区。

    头顶上居民私拉电线互相交错，有些还挂着几件被淋透的衣服，密密麻麻的小广告贴满了整根电线杆。附近居民的电动车盖着雨披在路边停成一排，旁边的路桩爬满了青苔。

    代替路灯的月光也被云层盖住，任溪小心躲避着路上的水坑，偶尔有几只被淋湿的老鼠，在他蹦蹦跳跳面前跑过，任溪早已习以为常，搂紧了衣服往家走去。

    回到家后，他小心翼翼地拿毛巾把雨伞擦干净，防止雨渍在上面留下痕迹，又将伞面上的褶皱铺平、折好，确保整把雨伞光洁如新，任溪才安心去睡觉。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雨停后渐渐散开的云层里透出明亮的月牙，他盯着月亮目不转睛，心里不断重复着今天和程以珩的对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