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柳暗花明（宫变四） (第2/2页)

是让人知晓，你我怕是要不得善终。”

    那人便又愁苦哀色，“jiejie莫要宽慰我，你我既在此处，如何能活着出宫去。”

    她二人叹息几句，便被叫走了。

    我听出爹爹就在此处主殿，我不知回鸾宫殿中具体，苏文棠却是知晓，他带我避开宫室，从后窗翻了出去。

    殿后道路窄小，我尚能来去自如，苏文棠便有些吃力，他侧着身，又要顾及我，绾起的发丝凌乱，手掌亦是划伤许多。

    好在步伐稳健，依旧牵着我。

    我知先生书中万物，却也不知万物之外，他竟也如此熟稔。

    他眸中轻闪，忽然靠近我，我便觉唇上一热，再抬头，便见他往前几步，似是从未动过。

    我缓缓摸上自己的唇，望着苏文棠的背影，忽觉心中胆怯消散。

    我心智已不再垂髫，如今已孑然一身，又何怖何惧。

    我动作轻缓跟上苏文棠，绕过几处宫室，便能听到清晰的咳嗽，我听出那是爹爹，欲要往前，苏文棠却拉住我缓缓摇了摇头。

    他唇微动，说，“有人。”

    我焦急等在窗下，殿中咳声剧烈，我心亦是揪起来，想到爹爹前两日才好些，如今几番折腾，怕又要吃好些药。

    殿门开了又关，直到苏文棠说宫侍已退，我才猫起手脚，从开着的窗上翻进去。

    我于翻窗已是老练，儿时常做此状去寻长兄。

    苏文棠亦是做惯了此事，我正思索回鸾殿中窗扉为何会开，便听殿中人低咳几声，说，“既是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我听出是爹爹的声音，将要出去，苏文棠却阻了我。

    殿中传来一阵大笑，我与苏文棠躲在暗处，隔着纤纱薄影，能看到殿中景象。

    爹爹侧卧于鸾榻，脚上竟是拴着镣铐，蟠龙袍男子从外殿走近，手中拽着滴血的布囊。

    “穆丞相，近来可好。”

    爹爹垂着头看不清面容，轻声似是疲倦，“好与不好，侯爷不是看到了。”

    我与苏文棠对视一眼，皆在眸中看到震惊。

    来人竟是燕侯，他应在祭台陛下近前，为何会来此处。

    “我是未想过，你穆清滟也会有今天。”燕侯走前两步，却在鸾榻前停下。

    他扬起手中的布囊，扔在爹爹榻前，布囊中的东西混着血污滚出来，我竟看到此生难以忘却的画面。

    发丝粘着血迹，双眼致死不瞑，原本俊朗的面容变得灰白，那是我的四哥。

    我紧咬齿间，手指紧绷，紧扣在墙壁上。

    虐杀凌迟，尸骨不全，恨意漫过我的四肢百骸，我睁目只觉酸涩难忍，我兄何辜，何至于此。

    眼前一暗，是苏文棠挡住我，他轻轻靠在我背上，温暖的手心覆在我眼上，我指尖微颤，松开才觉出已然受伤。

    殿中安静如无人在，爹爹手脚镣铐动了动，似是想要起身。

    燕侯却忽然向后退去，他警惕看向爹爹，说，“我带贵府公子来看丞相，丞相似乎并不高兴。”

    爹爹嗓音平淡，燕侯问什么他便如实相告。

    “吾儿惨死侯爷手中，我为人父，不比侯爷儿孙满堂，穆家子嗣凋零，丧子之痛如刀剜心，侯爷自是不懂。”

    爹爹缓步而下，用外袍将四哥头颅包好护在怀中，他每走一步，燕侯便退一步，直到爹爹手脚皆被钉在宫壁上的锁链所阻。

    燕侯怒目而视，爹爹恍然大悟望着他，眸光冷淡道，“我竟是忘了，侯爷身受宫刑，不能人道，当年是臣主刑动刀，这满堂孩童，怕是无一人有侯爷血脉，这可真是……罪有因得。”

    爹爹尾音拉长，似是戳到燕侯痛处，燕侯面色变得煞白。

    “你以为雨樊远在邵关能够帮你？别做梦了穆清滟，陛下毒发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

    爹爹听闻此言笑出声，毫不在意般问燕侯，“那侯爷来此，可是为了落井下石？”

    燕侯面色狰狞，冷声道，“你知我来此地为何，你以为调换祭词能有何用，颍妃腹中尚不知是男是女，太子掌朝，玺书辅之？”

    燕侯说到这里愈加狠厉，“你和陛下真是好谋划，可惜宫中已是我的天下，我劝你将玺书交出，否则我定将你尸首曝与宫门前，任由千人践踏。”

    爹爹未有所动，循目望着燕侯，身形虽是单薄，却仍站在高处。

    我不知燕侯为何如此惧怕爹爹，只觉相隔甚远，我竟能看到他额间的冷汗。

    恰在此时殿门敲响，门外有人来报，说颍妃诞下皇子，似有血崩之兆。

    燕侯面色微变转身而去，我与苏文棠松了口气，便听爹爹咳声不断，人亦是跌倒在地。

    我慌忙跑出去接住他，顿觉爹爹身上药味浓重。

    他唇角溢出血丝，闭目良久，缓缓睁开眼看向我。

    他说，“不是让你去城外，如何又回来了。”

    我忍住泪水摇头，想将他抱上床榻，却见爹爹叹息轻抚过我的发顶，手如枯蒿般泛着灰青。

    镣铐作响，我听这声音只觉耻辱，我想掰动将它们打开，却不想爹爹将四哥头颅安放在旁，语气平淡道，“打不开的，燕启澜恐我逃走，寻了这从外便无开口的锁。”

    我无声抱住爹爹，不知如何是好。

    爹爹轻拍我的背，望向在我身后的苏文棠，说“你既来此，便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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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尚未及动作，便见苏文棠拱手跪地，恭敬朝爹爹三拜。

    他叩首弯腰到尽头，宽袖掩住泛红的眼尾，语声亦带有细小哽咽。

    我听到苏文棠唇齿颤动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爹爹笑如蝉翼，眉间隐有欣然。

    “那便从此勿再轻生，今日我将我儿交于你，你需尽心辅佐，来日百年之后，文棠，你可立碑。”

    苏文棠肩颈震颤，未曾起身，复又转向我。

    我听到他似是哭了，齿关紧咬泄出泣声，正跪对我。

    满室清灰下，我听到他对我说。

    “罪臣棠文砚，拜见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