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外婆的交付 (第4/4页)

所以他的“背叛”比旁人的厌恶让林秦更加无法接受，也更加无法原谅。

    为了走出那片痛苦的阴霾，那时的林秦只能给自己洗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已经不爱何尧了，遗忘掉两个人那些美好的过往和回忆，只让自己记住被讨厌抛弃的痛苦和愤怒，骗自己放下。

    而事实看起来好像也的确是这样。

    后来，他正常学习，考上大学，开启了新的人生。成人世界五彩缤纷，他不再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烦恼，谈了很多次恋爱，也有过很多个床·伴，他逐渐不再将感情看得那么重要，也不再认为性·一定要伴随着爱。

    他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跟何尧靠得近一点就脸红的纯情少年，也不再天真地相信爱情，幻想有人能跟他相爱走到最后。

    偶尔，夜深人静，灯红酒绿后，一个人躺在家里觉得孤单寂寞的时候，他也会难得地想起何尧，想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如果他看到他现在这幅样子，是会觉得抱歉，还是嫌他恶心，躲得更远呢？

    林秦不知道，也没法知道。

    他原本以为通过那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自己很了解何尧，可后来他向何尧表白时，他那副惊恐抗拒的模样又让他觉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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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何尧的了解有多贫瘠片面。

    他所了解到的，不过是何尧想让他看到的模样，至于他真正的精神世界和内心想法，他根本一无所知。

    所以，他会表白失败，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静下来心来想好好回顾自己的人生的时候，林秦也曾经认真地想过，自己到底恨不恨何尧呢？

    可是想来想去，他又觉得，何尧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不喜欢一个人，拒绝了一个人罢了，这分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情于理，他都不算有错。

    可是林秦就是没有办法接受那个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小孩，因为一次表白，抛弃了他，远离了他。

    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理智告诉他不该恨何尧，可是心里就是控制不住地会觉得恨、会觉得委屈。

    所以，他索性干脆逃避去想起这个问题，连带着也逃避着去想起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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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不想起，就不会再被牵动情绪。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做得很好，他顺利地读完了大学，因为想试试当老师，就在父母的安排下空降进了这所重点高中里当老师，等玩够了，就回家打理家业，然后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过上父辈希望他走的圆满人生。

    如果不是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说何尧得了重病，前阵子回了国，现在在国内治疗休养的话，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何尧有什么交集了。

    原本他是不愿意来见何尧的，两人当年断交的断得不太体面，甚至让他留下了点心结，他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所以倒不如不见为好，至少还能保留点年少交好时的情分。

    可架不住他妈软硬兼施的软磨硬泡，在被她连着打了好几天电话做思想工作后，并且把何尧说得惨到他现在不去见他就再也见不到他后，林秦到底还是招架不住，答应回去看他一眼。

    只是，在挂断电话前，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举着手机纠结着问出了那个问题:“他，病得真的很重吗……”真的，会死吗……

    可所有勇气似乎都花光在了问出那个问题上，话音一落尾，他又后了悔，阻止了他妈刚到嘴边的回答，留下一句“算了，我到时候自己去看”，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某种程度上，他其实也是个胆小鬼。

    做好决定好，他反倒松了口气，请好假，开着车回了家，然后，在他妈的带领下，到了这里。

    时间落回现在，林秦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游走，停在照片里那个笑容腼腆的少年那双明亮的眸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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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想，他第一眼见到陈安时会对他动心思，大概与他那双和何尧有七八分相似的眼睛脱不了干系——干净而清澈，认真看向一个人的时候，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星，滴滴点点地放着光，璀璨到吸人目光。

    原本已经忘了的，埋在心底最深处藏得很好，可是那份感情到底还在，一看到与之相似的、熟悉的东西，便又不自觉地想了起来，并且下意识地，将复苏的情感投射到了同他相似的那样东西身上。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对陈安那么感兴趣，想尽方法把他弄到手的缘故。

    他原以为自己对陈安过分的关注欲和控制欲是因为动了点心，却没料到，自己只是把他当作了埋在心底逃避着不愿意想起的那个人的替身，借着这幅近在咫尺的好看皮囊，疏解自己年少时未得善终的不甘爱恋。

    可是，这次久别重逢再见到何尧的时候，他发现，他早就跟他记忆中不一样了。

    从照片上收回目光，林秦抬头，目光沉沉，看向紧闭的病房门。

    那是何尧的病房。

    六七年不见，何尧变了很多。

    内心这种需要细察的改变先按下不表，光是外表，就rou眼可见地变化了许多。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原本就瘦削的身躯现在几乎成了皮包骨，骨骼痕迹清晰可见，仿佛隔近点看向他，就能顺着他的模样画出他的骨相；巴掌大的脸上面色惨白，比新刷未干的油漆还要晃眼，透着种白骨般的骇人；那双总是带着光的漂亮眼睛也黯淡了下来，呆滞而麻木，再没有一点点生气，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像将死之人般无望枯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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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何止是变了，分明还过得还很不好。

    隔着病房的玻璃门见到他这幅憔悴虚弱的模样时，林秦突然就变得很慌。

    他原本以为他是恨何尧的，可看到何尧形容枯槁、苟延残喘地躺在病床上时，他却半分都没有大仇得报、落井下石的快感。

    有的只是满心的慌乱无措和不解，以及一股深重的、连他也不清楚缘由的恐惧。

    这么多年，他怨过何尧，也怪过何尧，但他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过得这么糟糕痛苦。

    他以为，何尧逃离了他身边，还能跟以前一样，过得自在又顺遂，困在过去痛苦的，大概只有他林秦罢了。

    ——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何尧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原来何尧的不告而别，这辈子都没法跟他和解。

    可现在，这个曾经“抛弃”他的人，奄奄一息的躺在他面前，他却突然发现，他恨不起来了。